謝蘭臣眼中漾起笑意,目光掠過魏姝纖細優美的脖頸,落在她似有星光閃耀的眉眼上。
這時候的魏姝不像是任何一種花,倒又一次讓他想到了大雪天被積雪壓彎的韌竹——如今,那根竹子終於甩脫負重,重新恢複了直韌筆挺。
和自己預想中的一樣。
謝蘭臣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滿足感。
片刻後,他才接上魏姝的話,回道:“如此,我們就各退一步,昭兒姓謝,仍由他登基。”
這正合魏姝心意。
她從進門起,一直隻說昭兒不能姓魏,卻絲毫沒提昭兒登基的事,等的便是謝蘭臣的這句“各退一步”。
昭兒雖然不能姓魏,直接做皇帝還是使得的。
而魏姝自己,比起做皇後,她也更願意做太後——做皇後,保不準將來還要給謝蘭臣選妃,做了太後,謝蘭臣可就是她的臣下了……
魏姝眼角閃過一絲俏皮,謝蘭臣忍不住伸手,忽然把她拉進懷中。
原本是謝蘭臣坐著,魏姝立在他身旁。魏姝突然跌坐進謝蘭臣懷裡,不由驚了一下:“做什麼?”
謝蘭臣感受著身體漸漸升起的躁意,歎息道:“公主送的參湯太補了。”
他說話的氣息撲在魏姝耳後,魏姝微微戰栗了一下,提醒他道“這裡可是書房。”
“剛好,我們還沒在書房裡試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盅參湯的原因,謝蘭臣今晚格外熱情,魏姝求饒了還不肯放過她,再加上後腰不小心又被印章硌到,魏姝不由越想越氣,索性第二天一早便帶上昭兒出宮,住到公主府去了。
*
次日,禦書房中,照例又有人來勸謝蘭臣收回成命。
這次,謝閔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並不是屬下們一定要阻攔小郡王登基,但至少也要讓小郡王姓謝,讓人知道他是謝家的子孫吧!”
謝閔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們肯定是堅持讓謝蘭臣登基的,便是立小郡王為太子,他們都想再勸謝蘭臣想一想。但此刻他們竟然覺得,謝閔的提議也不錯,反正怎麼都比“魏昭”強。
他們甚至還自己安慰自己,小郡王有魏氏血脈,多少還能安撫前朝舊臣和遺民,也不是全無好處。
而且,之前他們什麼話都說了,謝蘭臣始終油鹽不進,現在讓一步也好,總不能一直這麼僵持下去。
於是,很快其他人便也紛紛附和道:“謝閔說的有理,隻要小郡王姓謝,我們便願意讓他登基……”
謝蘭臣一直等到他們勸累了,才勉為其難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昭兒以‘謝昭’的名字登基吧。”
他又補充道:“昨晚崇寧公主也勸了我同樣的話,今天一早她還搬出皇宮,稱我如果不答應,她就不會再搬回來。既然你們都是同樣的心思,我也就隻有答應了。”
眾人進宮的時候,確實聽說了崇寧公主一早離宮的事,此刻並沒有懷疑謝蘭臣的話,隻是意外魏姝竟然會勸謝蘭臣。
眾人對她的印象倒是一下子改善了許多。
不管魏姝是出於真心,還是惺惺作態,能為了勸說謝蘭臣搬出宮,至少說明她是個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等將來做了太後,才不會因為自己姓魏而做出糊塗事……
至此,眾人意見終於達成一致,又敲定了登基的日子,隨後廣告天下。
得知昭兒登基的姓名換成了“謝昭”,宗親和忠誌之士們倒是也接受良好。一開始他們就沒覺得“魏昭”能成,新帝能有一半的魏氏血脈,已經是慶幸了。
倒是羅正有次抱怨了一句,恰好又被魏姝的舅舅呂昉聽到,當即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之前先帝要為小郡王賜姓魏,你們內閣百般阻撓,尤其是你,為了勸阻先帝,恨不得當場觸柱,這時候又可惜小郡王不能姓魏,可要些臉吧!”
羅正被罵得臉色漲紅,悻悻不敢再提。
在昭兒登基前,被圈禁的魏氏宗親也終於重獲自由,雖然都被褫奪了爵位,但除封地外,其他資產並不收回。雖成了庶人,好歹有之前的資產傍身,儉省一些,至少也能衣食無憂。
謝蘭臣也沒忘了告訴他們,他們能有如此優待,而不是被流放,全賴魏姝求情,若是有人還不知感恩,城牆上那顆還沒摘下來的人頭,可還等著人作伴呢。
不管是出於畏懼,還是真的感激,此後魏氏族人再也沒有說過魏姝一句不好。
又過了一旬,昭兒正式登基,同時冊立魏姝為皇太後,謝蘭臣為攝政王。隨後又論功行賞,冊封了西北將領以及謝家人。
待登基大典結束,新上任的小皇帝,已經被累成了軟趴趴的一團,一回到寢宮便撲倒在龍床上,像個任人搓扁揉圓的小團子,任由宮人們為他脫衣換衣,擺弄手腳,直到拾掇停當,他才撈過一旁的“過來”,抱進懷裡,對著它深深歎了口氣:“皇帝好累呀。”
“這麼累,可以每天多吃一……兩勺崖蜜嗎?”
其實,他隻要多吃一勺就夠了。但是爹爹說過,如果一個請求,不容易被人答應,那就先提一個更大的請求,這樣正常請求被答應的可能,就會大上許多……
可是,兩勺崖蜜算不算“大請求”呢?要不還是說三勺好了……
昭兒一邊想著,一邊抱著“過來”沉沉睡了過去。
另一邊,被昭兒念到的爹爹,正在親自為魏姝更衣。
華麗繁複的鳳袍落下,露出半個如玉的肩頭,謝蘭臣在上輕輕落下一吻道:“今後,還望太後能多垂憐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