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店老板眼前一亮,探頭過來看了看,“很新鮮啊,你去哪裡進的貨?”
廚子咧嘴一笑,露出了八顆大牙:“我找了點關係,買的新鮮貨。”
商長殷站在房梁上,冷眼看全了下方發生的一切。當那一顆頭滾出來的時候,商長殷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看下去。
於是,無論是店老板也好,還是廚子也好,沒有誰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人給直接摜到了地麵上死死的按住,是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擺脫的可怕力道。
店老板勉力的抬起眼來,發現那暗中發動了攻擊的敵人,居然是昨天才剛剛接入店裡的那位花錢如流水,一點也不吝惜的大金主。
“客人,您這是……?”看在那是一疊又一疊的錢的份兒上,店老板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起反擊,反倒是極為真誠的看著商長殷,試圖解除這當中可能存在的誤會。
“我問,你們回答。”商長殷俯身看著他們,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柄抵在脖頸上的鋒銳的刀刃,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直接這樣一刀劃下去。
店老板和廚子相互對視了一樣,從他們交彙的目光當中流露出了一種濃濃的不可思議來。
他們聽到了什麼?
這個少年,居然在威脅他們?
這可當真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店老板和出自當即就麵露凶光。原本看在對方是一個大金主的份兒上,他們是不打算動這幾個人的;可是既然對方都自己這樣主動的給送上門來了,那麼再不加餐一下的話,都顯得有些不禮貌了。
他們幾乎是一瞬間從地麵上猛的彈了起來,身體都在這個過程當中開始膨脹,長出了許許多多的與人類相去甚遠的——而明顯屬於“妖魔”的特征,看上去猙獰而又可怕。
但是這注定是無用的掙紮,他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那個少年是怎麼動作的,似乎隻不過是唇角邊一個若有若無的寡淡的笑,以及那一雙宛若古井深潭一樣的,漆黑而又平靜的眼。
而下一刻,他們便像是兩隻被摔到了案板上,毫無掙紮能力的魚,除了彈跳幾下之外,再做不到其他的什麼。仿佛有某種看不見的、無形的力量降臨在了他們的身上,像是繩子那樣將他們任何可能的行動都限製禁錮。
那個少年平靜的走到了他們的身邊,蹲了下來,目光涼颼颼的落在了他們的身上。對方的手腕上戴著質地奇異的骨白色的骰子,足足有十八麵,如今其中的某幾麵似乎正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光芒。
“配合一點。”他說,“我不喜歡會給我帶來麻煩的、不聽話的東西。”
原本口中還在“嗚嗚”的叫著、身體也不斷的在地板上扭動掙紮的店老板和廚子都猛的安靜了下來。
——如果不聽從對方的話,那麼一定會死的。直
覺向著他們做出了如此的預警。
於是他們隻能忙不迭的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
你們是妖?,還是魔?”
妖產生於人,魔誕生於仙。弄清楚他們的來曆,幾乎可以瞬間就判斷出如今整座玄武城的形式。
“我們是魔,大人。”廚子和店老板都低下頭去,一副再配合不過的唯唯諾諾的模樣。
“玄武城中,為何不見仙人的存在?”商長殷又問。
店老板大著膽子去看商長殷:“大人可是有好些年沒有來玄武城了?自五百年前開始,玄武城中星紀、玄枵、娵訾三樓皆空,再無仙人。”
這話若是傳出去,必然能夠引起可怕的巨大動蕩。可偏生在玄武城當中,這似乎已經是一件司空見慣、甚至不被放在眼中特彆重視和注意的事情。
商長殷的手指屈起,指關節在桌上敲了敲:“是麼?那這玄武城當中的仙人都去了哪裡?”
被詢問的兩隻魔的麵上便都流露出來了一種無比古怪的神色。
“這、我們其實也不甚清楚……”店老板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注意著商長殷的臉色,“……或許是都去填了靈台吧?”
靈台。
——而這玄武城當中,能夠被冠以“靈台”之稱的,毫無疑問隻有一個地方,那便是四象之一的玄武所棲息的那一方高台。在進入玄武城的當日,商長殷還曾經在靈台上短暫的停留過,並且見到了玄武的一相之一的靈蛇。
隻是那個時候,就算是商長殷也沒有想到,在這靈台之下,或許壓著千餘名的玄武城當中仙人的性命。
他隱約覺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那是隱藏在這玄武城當中的秘密,但是商長殷暫且還無法將其勘破。
於是他隻能更緊的去逼問這兩隻魔:“為何要去填靈台?玄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什麼都不做?”
兩隻魔便都笑了起來。
他們的笑容十分的詭譎,其中又似乎夾雜了幾分微妙的憐憫之意。
“這位大人。”店老板斟酌著說,“您應當知道,我們這些魔是怎麼誕生的。”
總不過是仙人的欲念與墮落,從那當中有魔物悄然孕育。
可是如今,整座玄武城當中都已經再無仙人,那麼【魔】又該從何而來?
……不對。
這玄武城當中,可並非是“一位仙人”都沒有的。
如果一定要論起來的話,這玄武城當中是有仙人的。——並且還是非比尋常的、足夠強大和高貴的【仙人】。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驚世駭俗一般的猜想,隻聽店老板大笑了起來,聲音裡麵帶著一種堪稱快意的報複般的語氣:“沒錯,誠如您所見,我等誕生於玄武的惡念!這玄武城中萬魔,皆由尊者而生!”
本該是守護城市的、最尊貴高潔的仙人,最後也是最堅固的屏障與依靠,卻搖身一變成為了站在對立麵的敵人,是助紂為虐的幫凶——還有比這
更讓人感到不可置信、絕望乃至於是信仰崩塌的事情嗎?
店老板曾經見過不止一位仙人在這樣的現實的衝擊下心境失守,甚至是當場道心崩潰墮魔,成為了他們的同類。
那些仙人當中不乏比麵前的少年模樣的仙人年長者、早已有聲名者、力量強大者,但是無一例外,全部都沒有能夠挺過這一關。
然而出乎店老板的意料的是,他預想當中會出現的、麵前的少年驚慌失措一類的景象並沒有發生。對方無論是麵上還是眼底都是淡然的,仿佛即便是天在他的麵前塌了下來,對方也可以依舊不動如山,沒有什麼能夠撼動他的心境。
“這樣。”店老板聽見對方發出了不知道算是感慨還是喟歎的聲音,隻是其中唯獨沒有崩潰,仿佛世間萬物落在他的眼中皆不過尋常,“那麼,我就差不多都明白了。”
自從進入玄武城當中所見的種種疑點皆為散落的珠子,而從兩隻魔的口中問出的線索便是將珠子串起來的線,將這一切都全部給串了起來,將絕大多數的真相在商長殷的麵前展開。
或許在這當中,還有一些小的細節沒有補充,不過那並不算多麼重要,已經不影響整體的大局了。
店老板畢竟是能夠在這玄武城當中開黑店的魔,往來的行人見了不少,早就已經練了一身的察言觀色的功夫,以及對於危險的本能的預警。
而當商長殷這樣說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裡麵像是有個什麼東西正在高頻的“滴滴”的響個不停,甚至是眼尖的看到了麵前的少年正要抬手的動作。
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出於某種本能的、來自於求生欲的驅使,店老板垂死病中驚坐起,朝著商長殷高聲驚呼:“等等,請您彆動手!我還有用!”
幾乎是在他的話音響起的同一時間,有一道算不得輕柔的微風在他的麵前險之又險的停了下來。店老板咽了咽口水,看到的是恰好懸停在自己眉心的、骨白色的匕首的刀尖。
顯然,但凡他剛剛沒有福至心靈的喊出那一句話,那麼現在一定已經被對方給直接消減了。
這……明明看起來是足夠霽月光風的少年仙者,怎麼動起手來這麼沒聲沒息的,而且殺心這麼重啊?
店老板在心頭暗暗腹誹了一句,但麵上仍是努力的掛上了自己最為燦爛的笑容,討好的同商長殷道:“小人知道一條路……”
“可以在暗地裡,直通靈台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