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從最頂端的樹冠開始,整棵樹都開始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枯萎,褪去了原本漂亮的金色,轉而變成了一種灰撲撲的、充滿著死寂的顏色。甚至都不需要向上麵施加什麼力道,不過是有風從旁邊刮過,便已經跟著碎成了一塊兒一塊兒的,緊接著隨風徹底的消散掉。
這並不是一個多麼緩慢的過程,當風停下來的時候,此地空餘湯穀,再無扶桑。
金色的日鳥扇動著翅膀,長久的凝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仿佛隻要他不挪開視線,那麼扶桑梧桐便依舊還佇立於此一般。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連原本站在山洞穴口處的莫憑闌都有些忍不住的張口喊了一聲:“哥哥……”
他大抵原本是想要說上一些寬慰的話的,但是在那之前,卻已經有另外的、更為響亮的聲音將一切都打斷——這當中自然也包括了莫憑闌原本想要同商長殷說的話。
那是非常沉重的、有如什麼東西在地麵上被拖過之後所發出的悶響,算不得刺耳,然而無論是誰也沒有辦法將其忽略。
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能夠看到的是在天空當中正一階一階的浮現的、仿佛用白玉打造而成的階梯。這些階梯連在一起,鋪成了一條長路,一路通向了整座雲天仙城的最中心——而在那裡,在原本應當什麼都沒有的、茫茫一片的白色迷霧當中,卻正有通體宛若白玉的、仿佛連光都能夠透過去的門在緩緩浮現。
這一刻,天上地下,無論是盤繞在山脈上的燭龍也好,還是臥在靈台上的九色鹿也好,亦或者是朱雀秘境當中正在接受傳承的杜若、以及跟在她身邊的小白虎也好——是這雲天仙城當中的一切擁有靈智的生靈,都無可抑
製的朝著這一扇門的方向看過來。
那是本未曾想過會發生的事情。已經封存了根本無法去具體量化的年月的白玉京,或許是被先前自空中飛掠過的金烏所擾動,又或許隻是因為感受到了熟悉的、曾經將自己逼退的、屬於商長殷的那一份力量……總而言之,它就這樣出現在了這裡,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閉合的門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開。隻是在隆然的巨響當中,從門後展露出來的也不過是一片迷蒙的白霧,至少從這外麵朝著其中看過去,並不能夠看分明什麼。
在白霧當中,卻是有一雙眼睛異常的明亮,任是誰來都不可能薑綺忽略。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白色的、恍若雪一樣的睫毛,仿佛隻是輕微的顫動一下,都會有堆積的冷霜從其上“簌簌”的落下;再往下,被睫毛些微的掩映著的,是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是透明的鑽被切割出了無數的麵,因此當有光照射過去的時候,便會跟著一並折射出無比的華彩來。
有如落日熔金一般的金色的眼眸,便與這樣的一雙眼睛對上了。
而在對視的那一瞬間,商長殷便已經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雲天仙城至高無上的仙尊,白玉京之主,這在諸天萬界當中立於“修仙”與“道統”的頂點的超等位麵的位麵之主,亦是他需要討伐並且打倒的敵人。
他也確信,對方定然一樣認出來了自己的身份。
“南國的天道之子……”白玉京的聲音響起,像是隔著無儘的雲霧,又像是就在耳邊近在咫尺,“在【尖晶塔】隕落後,我已然[看到]你定然會來尋我,隻是未曾想到會這樣快……”
“也罷。”
“你我之間,也總該是有個了斷的。”
於是白玉鋪成的長路便從白玉京的門口一直鋪到了商長殷的麵前,仿佛一種無聲的邀請。
“真巧。”商長殷望著那一雙眼睛,垂在身側的右手當中,骨骰已經化作了閃爍著寒光的長劍,落在他的手中,“我也是……這麼想的。”
此路為長生之路,而路的儘頭,既是那天上白玉京。
隻是在商長殷就要走過去之前,卻是有另外一道身影搶先於他之前,站在了那路的起點。
——卻是柳浮生。
可柳浮生現在的模樣,卻與先前看著要大為不同了。
他的半邊麵孔尚且還是完好的,是陌上人如玉的無雙貴公子;可是另外的半邊臉卻扭曲而又醜惡,與最低賤下等的妖魔無疑。
柳浮生右邊的眼睛是正常的模樣,左邊的眼瞳卻是一片冰冷無機質的暗金色,在正中央臥著的是一枚冰冷的豎瞳。有墨色的鱗片在他的側臉和脖頸上悄然的浮現出來,組合在一起,是某種凶惡而又危險的、異人的生物。
“真是抱歉了,七殿下。”柳浮生露出笑,隻是其中卻滿含著某種邪佞的、猙獰的味道。
“這長生道,不若便由在下先替您走上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