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壽康宮回來的寧宏儒,一眼就望見寬大桌案上的兩塊銀錠。
二十兩。宮造。
這個大小,這個形狀,他不會認錯。
這倆銀錠已經是老熟人了。
不知何時,不知為何,就出現在了這龍案上。
寧宏儒看了眼女官石麗君,這才欠身行禮。
“陛下,這是太後列好的名單,此乃這一次會入宮參選的秀女。”
“丟了。”
景元帝說得隨性,寧宏儒也乾脆,皇帝這話一出,他就直接將手中厚厚一疊名單都撕碎,又命宮人清掃乾淨。
而後笑嘻嘻地拱手:“陛下,這名單不看也罷,不過,太後娘娘這一次是鐵了心,想要為陛下尋位皇後。”
秀女已經入宮,太後好一番折騰,讓人擺了宴席,儘管景元帝沒出麵,卻仍是熱鬨。
原本靜如死水的宮廷,已然沸騰起來。
雖然景元帝不耐煩太後,不過寧宏儒說話時還是謹慎,免得將來這皇後討了陛下喜歡,他就裡外不是人了。
“太後想娶,讓她娶了便是。”景元帝漫不經心,“沉香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寧宏儒欠身,輕聲說:“那批沉香已經準備妥當,隻等東風。”
景元帝頷首,這殿內就又安靜下來。
景元帝喜歡安靜,乾明宮內伺候的,無不謹記著這點,腳步與呼吸都很是輕緩,生怕擾了景元帝。
半個時辰後,景元帝手頭的政務處理完了,隨意將筆丟進筆洗裡,抓過那二十兩銀錠,把玩在手中。
景元帝因著誅殺朝臣的事,在文武百官裡
的風評並不好。
不過這位皇帝狠厲歸狠厲,但每日的政務還是會處置,朝廷在其治下也算安穩,並無天災人禍。
他每日都會花時間處理政務,而後便不一定會在乾明宮。有時,會發現景元帝突然出現在某個妃嬪的殿內,若是幸運,就會一躍成為宮裡的紅人,備受寵愛。
不過,許是因為去歲劉才人出過事,整個皇宮安靜了許多,都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劉才人。
這潑天富貴,著實是要不起。
除卻幾位高分位的妃嬪外,其餘的美人才人也不敢妄為,全都很是老實。
這也讓乾明宮討得幾分清淨。
寧宏儒盯著景元帝手中的銀錠,到底忍不住說道:“陛下,這銀兩,可是有什麼不妥?”
他都盯著這家夥事兒看了這麼久,愣是沒看出來哪的特殊。
“沒什麼不妥,”景元帝冷淡地說著,“寡人賺回來的。”
隻是細聽,也有一絲興味。
陛下賺回來的?
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和皇帝做買賣的?
寧宏儒想得再多,都不敢開口問。
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他心裡門兒清。
石麗君適時開口:“徐嬪娘娘之前去過壽康宮,從太後娘娘的手裡,討了幾個宮人回去。說是能夠看看門子,打打下手。”
此前,景元帝叫人盯著承歡宮,石麗君自然不敢懈怠。
徐嬪和姚才人有舊親,是真。可徐嬪是太後的人,也是真。
這宮裡的關係錯綜複雜,從不隻看姓氏血緣,更看利益,看好處。
景元帝倚在椅背上。
幾串純黑的玉石瞳子大小,被隨意撇在桌案上,絲線蜿蜒,又堆在一起。
之前那些個宮人的眼珠子,和其他人比起來,也無甚差彆,叫景元帝有些失望。
長達數月的監視,並未查出承歡宮之人的問題。
那問題,就不在這幾個人身上。
景元帝冷白的手指握著這“買命錢”,銀錠一下、又一下地拋起來,兩塊銀塊在他手裡,跟雜耍似的,根本落不得地。
既是收下了,驚蟄那輕如薄蟬的命數,也跟著攥在手心。
“都料理乾淨。”
輕飄飄落下的,是冷漠的命令。
石麗君恭敬欠身:“喏。”
陛下太過隨心所欲,乾明宮的人做事,從來都不敢惹火上身。
哪怕寧宏儒和石麗君這般,已走到如今的地位的,也不能確保平安無事。
不過……最近這幾月,陛下倒是收斂了些。
像是有什麼趣味之事牢牢吸引了他。
寧宏儒和石麗君隱晦地對了一眼,對此心懷祈禱。
希望景元帝這份興趣,能維持得再久些。
乾明宮已經有幾月,不怎麼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