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慢悠悠地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麼。”
驚蟄麵紅耳赤,怒視了他一眼,又很快低頭和容九的腰帶奮鬥。一個小小的平安結一直掛在身邊,讓人一眼就看得到。
驚蟄:“你怎麼連這個醜東西,也一直帶著。”
這平安結真的醜醜,他自己都有點嫌棄。
容九自然從驚蟄手裡接過來,掛在了腰上,淡定地說道:“不許丟。”
驚蟄給他換衣服的時候,已經檢查過容九的傷口,沒有重新裂開的跡象,一邊放下心來,一邊說道:“我下次,再給你做個好看點的,給這個換下來。”
“可以再做,不可換。”容九意味深長地說道,“第一個,總歸是最好的。”
不管它再難看,意義到底不同。
…
街頭巷尾,已是換了新裝。
從前單薄清涼的夏衣被換下來,而今一個個來往的街坊鄰裡,都換做厚實的衣袍,才能抵擋得住這日漸寒涼的天氣。
熱鬨的人群裡,一輛馬車在路上經過,車夫駕著馬,一雙銳利的眼不住看向四周,預備著任何靠近的人。
馬車上,坐著兩人。
驚蟄是靠窗坐著的那個,他一雙眼睛,自打上了馬車,就再不曾移開,一心一意看著外頭熱鬨的景色,整個人精神得很。
容九隻與他說,可在宮外住幾日,還沒等他問,又道:“可要出去走走?”
驚蟄愣住:“可以?”
在被容九點破前,驚蟄沒敢有這樣的妄想。
身為太監,能離開皇宮已是少有,居然還能外
出行走,又不是采買那樣的人,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容九的嘴角微彎:“有何不可?”
在他的命令下,一直像是空寂無人的府邸上,突然出現了好幾個人,一邊去趕馬車,一邊去準備出行的東西。
這熱熱鬨鬨的場景,一時間讓驚蟄又有點恍惚。
是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他,才將驚蟄拉回到現實裡。
驚蟄抬起頭,朝著容九笑了笑。
兩人上了馬車,就一路往外走。
驚蟄不知道要去哪裡,也沒問,他就安靜地坐在窗邊,滿足地看著外頭流動的景物。
那些新鮮,陌生的熱鬨,叫驚蟄幾乎回不過神。
宮外,好熱鬨。
比起皇宮,可真是熱鬨太多。
宮牆之外,這些人都是鮮活的,充滿生機的,他們無需時時刻刻都保持著寂靜與戒備,他們可以歡快地大笑。街邊彌漫的霧氣裡,是菜香,是爆炒,廚子的呼哈聲,與周遭的鼓舞喝彩,竟如同一出戲劇般,滑稽又生動。
驚蟄看得流連忘返,直到馬車越走越遠,這才勉強回了神。
“容九,我們去哪?”
“上車這麼久才問,就算被拐了也不知。”
驚蟄尷尬地說道:“外頭的許多事,從前都不曾看過,實在是有趣。”
容九定定看著他,淡聲說道:“去看你的烏啼。”
驚蟄微訝,烏啼?
自從知道,烏啼現在歸禦馬監管後,驚蟄對它的生活放了心,卻也從來不以烏啼的主人自居。
誰家的主人,連自己的馬都養不起,看還看不得?
此時聽到容九說起烏啼,還有些詫異。
驚蟄:“我們進得去?”
容九冷冷說道:“你覺得我們會被趕出來?”
驚蟄訕笑:“倒也不至於。”
容九這張臉,誰敢趕他?
這美麗淩然的氣勢,尋常人家可養不出來。最起碼,也得好好問個出身來曆,判斷一二,再行後事。
這世上,長得好看的人,總是擁有特權。
驚蟄猜得也是不錯,後半截他已經是昏昏欲睡,趴在容九的膝蓋上半睡半醒,隱約間隻感覺到容九撩開車簾說了什麼,馬車在稍作停頓後,就暢通無阻。
驚蟄:“到了?”
容九:“到了。”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容九拉著驚蟄出了車廂。
驚蟄還沒看到這寬敞的馬場是如何一望無際,就先看得到了車夫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背脊供人下腳。
那自然而然的態度,讓驚蟄微微愣住。
容九銳利的眼神掃過,冷聲說道:“馬凳呢?”
那車夫一個激靈,翻身而起,在車底取了一張小凳出來。
容九下了馬車,仰頭看著還站在上頭的驚蟄,淡淡說道:“你若不喜,日後就不要了。”他沒有解釋什麼,一切都自然的很
。
容九朝著驚蟄伸出了手。
其實有了凳子,甚至沒有凳子,驚蟄自己也能下來,可那隻厚實優美的手不肯離去,久久地懸在半空。
驚蟄抿緊了唇,慢慢抓住了容九那隻手。
他們手牽著手,靠得很近。
驚蟄有些不自然,幾次偷偷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可容九就好像沒有察覺,將驚蟄的手指抓得緊緊的,讓他怎麼動都沒法收回去。
驚蟄無奈泄了氣,癟嘴說道:“你怎麼這麼……”
“我怎麼了?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見驚蟄停住,沒往下說,容九揚眉,“不知羞?”
驚蟄嘀嘀咕咕,說著叫人聽不清楚的話。
的確是挺不知羞的。
光天化日之下,兩人怎麼能黏得那麼緊?
馬車如入無人之境,是直接停在了最裡層的入口,容九帶著驚蟄進去,立刻就有管事打扮的人迎了上來,畢恭畢敬地說道:“容大人,已經都準備好了,場地已經清好,不會有閒雜人等叨擾兩位。”
驚蟄挑眉,這管事對容九的態度,也太過恭敬了些。
不過這一切,在看到烏啼後,都被驚蟄拋開。
烏啼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馬。
它竟是記得驚蟄,在被侍從牽引過來時,竟是小步小步跑動到了驚蟄身前,低下頭來蹭了蹭驚蟄的脖子。
驚蟄驚喜地抱住它的馬脖子,回頭看著容九,黑眸亮晶晶的:“它記得我。”
容九從管事的手裡拿來一個小袋子,遞給驚蟄:“喂喂看。”
驚蟄從小袋子裡摸出來一顆糖,“這可真是奢侈。”他一邊這麼說,一邊卻毫不猶豫地將糖塊放在掌心,遞給烏啼。
烏啼低頭舔了兩口,舌頭將糖塊卷走了。
濕|漉|漉的感覺,讓驚蟄微彎了眉眼。
在花了點時間和烏啼增進感情後,驚蟄在容九的幫助下上了馬。
原本容九還想親自教驚蟄,然驚蟄想起容九身上的傷,拒絕了他,自己慢吞吞地摸索著。
烏啼脾氣很好,在驚蟄喂了它不少吃的後,它就任勞任怨地帶著驚蟄在馬場跑動。
這地方實在是寬闊,就算比起上虞苑也不遜色,偌大的場地,就隻有一人一馬在跑動——容九被驚蟄勒令,決不能偷偷上馬。
在烏啼和驚蟄的周遭,還有幾個侍從,和騎馬師傅在邊上跟著,生怕馬突然發瘋。
這都是時常有之。
再好的馬也是畜生,也可能突然發狂。
驚蟄騎著烏啼,漸行漸遠,在遠離了容九後,他長長出了一口氣。
在容九的身邊,驚蟄會有點緊張。
這種緊張,大概是從昨夜開始。
他不想讓容九知道。
今日的痛哭,除了突然回到故居,一時間情緒激動外,也有在發泄昨日煎熬的衝動。
昨日種種,對驚蟄而言,未免刺激了些。
不管是下午的爭吵,還
是昨晚的血腥,容九將其身上殘忍的一麵暴露在了他的麵前,甚至不忌憚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驗證。
那種凶悍冷酷,再是膽大妄為的人,都不免心驚。
驚蟄沒辦法忽略那殘酷之下的血腥。
噠噠。噠噠。
烏啼輕快地邁步,偶爾順著驚蟄的心意改變方向。
驚蟄低頭摸了摸烏啼的鬢發,有些出神。
如果容九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怕怪物,那不可避免,他也會害怕,可偏偏這個人在暴戾到極致之下,卻又有非常古怪的溫柔。
他偏執地認為,驚蟄幾乎沒有任何自我保護能力,仿佛將他看作稚嫩的幼獸,生怕他在危險的環境之下,隨時都有可能斃命,這何嘗不是一種怪異的保護欲?
容九對他憂心忡忡,仿佛一步就會摔一跤,驚蟄總覺得,容九似乎對他,有什麼錯誤的看法。
如果他真的這麼柔弱,那當初是怎麼在宮裡活下來的?皇宮的確危機四伏,可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可怕吧。
驚蟄不知道容九到底是怎麼想的,就好像……真的把他當成什麼脆弱的珍寶,一想到昨夜那人說的話,驚蟄連呼吸都有些停頓。
從未有過如此沉甸甸的感覺,那是承擔著另一份生命的重量。
起初,那聽起來,隻是一句簡單的情話。
卻帶著幾乎讓人無法承受的厚重。
一個人掙紮著為另外一個人活下去,在話本上,在戲劇中,聽起來是多麼美妙的感情。仿佛一切都隨之凝固,不論是時間還是漫長的歲月,所有語言的重量,都不及那沉重眷戀的情緒。
是難以想象的珍貴。
驚蟄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好,竟會讓另外一個人擁有如此無畏無懼的渴望。
人心易變,輕易就能夠轉換喜愛與憎惡。哪怕此刻愛得欲死欲生,可能在下一瞬就突然失去所有的愛意,變作冷漠的仇人。
無需任何故事的描述,這是每時每刻,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驚蟄從容九的話裡,竟是聽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永恒。
……就隻會叫人惶恐。
這種感情真的是簡單的喜歡?
驚蟄敏銳地感覺到其中的割裂,卻更輕易的知道那種熊熊燃燒的火焰,是切切實實焚燒在每一處。
竟是叫人有些痛苦。
…
噠噠,噠噠——
激烈的馬蹄聲在街道上響起,行人四處避讓,就生怕被這些縱馬疾馳的少年少女所衝撞。
馬聲嘶鳴,為首的人突然勒住了馬,其餘人也都跟著他停了下來。
“少康,你做什麼呢?”
後頭有個紅衣少女縱馬上前,沒好氣地說道。
為首的少年郎笑嘻嘻地說道:“母親喜歡這家的糕點,我要買一些回去。??[]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紅衣少女怒罵:“你沒事吧?這才剛出門,你就要去買這東西。等一路顛簸回去,早就都散架了。
”
被稱之為少康的少年卻不理會她,翻身下了馬?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幾步走到了酒樓前。
店小二對這位少年郎很是熟悉,最近他總是來這買糕點,又怎可能沒印象呢?
他幾步上前,笑著說道:“小郎君今日來,可還想買點什麼?”
陳少康從懷裡摸出碎銀丟給店小二,“還是照著從前的分量送,做好後,送去定國公府。”
店小二接了錢,點頭哈腰的。
陳少康一雙眼睛在酒樓內轉悠了一圈,似是沒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也沒多逗留,揮手轉身就出去了。
店小二收了錢,和掌櫃的報了賬,連忙去了後廚。
柳氏做的糕點,逐漸成為這酒樓的招牌之一。
有些人,總是天生在一些事情上,有著獨到的天賦。譬如柳氏從前根本沒想過,自己那些做著玩兒的東西,居然會有人真的喜歡。
憑借著這門手藝,柳氏的工錢一再漲高,就是主家生怕她跑了。而今,柳氏也能養活良兒與自己,就是累了點。
“柳娘子,定國公府的單,還是照著從前的量做。”
小二笑嘻嘻地趴在窗口喊了聲。
柳氏應了一聲,切了半塊多出來的軟糕給他墊墊肚子。店小二才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輕易就餓了,柳氏有多出來的糕點,倒是都給他下了肚。
店小二謝過柳氏,三兩口將軟糕吞下肚,這才想起了什麼,壓著聲音說道:“柳娘子,你可得擔心些。”
柳氏微愣,轉頭看他:“擔心什麼?”
店小二:“那定國公家的小郎君,總覺得,好像看上了良兒姐姐。”
柳氏笑了起來:“那怎麼可能?那樣的人物,怎可能看上我家良兒。”
在柳氏心裡,岑良就是最好的,什麼定國公府的郎君,鎮國公家的少爺,全都比不上她的良兒。
可這話不能這麼說。
再則,門不當戶不對,就是禍患。
柳氏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轉頭又去做事。
而在他們話裡的那位小郎君,正和其他少男少女縱馬疾馳,一路從京城而至鹿苑。
鹿苑,就是名義上的皇家馬場。
實際上,也是一處園林。
陳少康等人閒著沒事,總愛一群人跑來這裡。那鹿苑裡,有幾匹上等寶馬,真真叫人垂憐,一看就恨不得眼睛都黏上去。
尤其是那匹叫烏啼的馬。
那毛發光滑,身材修長,肌肉健碩,就連甩起的尾巴,都是那麼叫人喜歡。
尤其脾氣還賊好!
陳少康來過幾次,都從來沒有遇到過他的主人,特地打聽了一下,據說自從烏啼到了鹿苑後,他的主人一次都沒來過。
真是暴殄天物!
陳少康隻要一想到這事,就忍不住手癢。
這烏啼,也是陳少康閒到沒事乾,就往鹿苑跑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個原因,自然是無聊。
這群少年每日摸魚鬥雞,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時候,到處闖禍惹是生非,能去鹿苑發泄精力,不要見天的四處撩撥,他們家裡人正是求之不得。
一路疾馳到鹿苑,陳少康等人正想照著舊時的習慣直接進去,隻是沒想到,他們剛到門口,就給人攔下來了。
攔著他們的,居然還是平日裡相熟的王管事。
幾個小郎君騎在馬背上,握著馬鞭,衝著王管事點了點語氣,有點不太耐煩。
“我說王管事,你這可就不太厚道了,平日往來舍你不少東西,而今我們想進去,你卻是不肯,這是幾個意思啊?”
有個少年說話不太中聽,帶著咄咄逼人的口吻。
他們出身高貴,對待下人總是帶著輕慢的不經意,就算有時真的中傷了他們又是如何?他們本就不需要卑躬屈膝,就算麵對王管事這樣有些特殊的人,可下位者就是下位者,根本無需恭敬。
王管事朝著諸位拱了拱手,笑嗬嗬說道:“實在不是小的不給諸位麵子。若是往常,諸位想進去,那便進去了,隻是今日卻是有貴人在此,不能衝撞。”
人群之中的紅衣少女拍馬走了上來,騎在馬背上昂著頭,有些不屑地說道:“到底是哪位貴人,我倒是想知道,知道能有什麼來曆?”
她是老敬王最小的孫女,因為年紀小,長得又嬌俏,哪怕謹慎的老敬王看到她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多加寵愛,這也就養成了她有點嬌縱的脾氣。
在王府上都沒有人敢對她呼和什麼,如今不過是想來鹿苑看看,卻居然被個下人擋路,她又怎麼能忍?
王管事不卑不亢地攔在他們跟前:“還望諸位恕罪,小的,著實不能讓你們進去。”
陳少康已經看出幾分端倪。
他們時常來此地,這對個王管事也有幾分熟悉,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那樣圓滑的性格,必定會行個方便。
偏是到這個時候,赫連元都發了這麼大火,可王管事還是不肯後退,那隻能說明,裡麵呆著的人,是他們都無法得罪得了的。
“小郡主,就莫要為難他了,我們換個地方就是。”
陳少康握著韁繩,勸了一句。
隻是剛才在路上,兩個人就已經因為買賣糕點的事嗆過一次,而今聽了他勸阻的話,紅衣少女更加不肯後退。
“滾開!”紅衣少女柳眉倒豎,“今日本郡主,還真就要進去了!”
王管事眼底精光一閃,抬手就要招來鹿苑的守衛。
彆看他隻是一個區區的管事,可他手中的權勢卻是不小,隻在鹿苑之內,他就能夠調動周遭的兵馬。
雖然隻有在寥寥情況下,才得以如此。
可今日,卻是荒唐。
真要給他們闖進去了,那位怪罪下來,他焉有命在?
就在此刻,噠噠——
自鹿苑內,一輛樸素低調的馬車從裡麵走了出來。
這是一輛極其簡單的馬車,兩匹馬就在前頭,任由著車
夫驅使。
那車夫的頭上戴著個稻草帽,看不清楚臉色,單手駕著馬車,另一隻手按在手邊,仔細一看卻是一把兵刃。
馬車悠閒地走了過來,原本和紅衣少女對峙的王管事卻畢恭畢敬,退到了邊上,而後整個人跪倒了下去。
他身後的人,更是如此恭敬。
王管事的態度驟轉,隻要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輛馬車上的人想必就是那位貴主。
紅衣少女咬牙,剛要拍馬上前,一隻手則從邊上伸了過來,用力拽住她的韁繩,將她的馬都扯歪了頭。
“陳少康,你想做什麼?”
陳少康瞪了她一眼:“你縱然想死,也彆害了我們。”
說完這句話,他就丟開了紅衣少女的韁繩,翻身下了馬,將自己的馬拉到了邊上站著。
跟著他們來的少男少女多是以他們的意見為首,見小郎君有了動作,便一個個跟著他行動,不多一會,幾乎所有的人都停在了路邊,唯獨紅衣少女的馬擋在了最中間。
紅衣少女有些下不來台。
她已經有點意識到陳少康是何意,可她剛剛當著所有人的麵放了狠話,要是就這麼灰溜溜的退回去,豈不是要丟大臉?
就在遲疑間,馬車已經走到了近前。
車夫緩緩抬了頭。
紅衣少女一聲驚叫壓在喉嚨,這馬夫的眼神,看著好生可怕,一點波動都沒有。
她越是緊張,一時就越動不了。
而後,她聽到了馬車上有人說話,那聲音聽著不太清楚,也不知是男是女,卻是有點輕快,像是在問馬車為何停下。
“十六,”一道紅衣少女此生不願再聽到的嗓音冷淡響起,“怎麼回事?”
“有人攔路。”
那個叫十六的車夫恭敬回答,“小人立刻清理。”
清理。
一句尤為冰冷殘酷的話。
他甚至,都沒有叫破赫連元的身份,因為沒有必要。
任何一個人的身份,在那個人麵前,都無足輕重。
赫連元嚇得從馬上摔下來,整個人麵色蒼白。
那聲音,惹得那馬車車簾動了動,一張蒼白無情的臉露了出來,赫連容黑沉的眸子落在紅衣少女的身上,又平滑移開。
仿佛她不過一顆無關緊要的石頭,又重新低頭看著車內,“睡吧,”
他在對某個人說,“隻是些怪聲。”皇帝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在這怪異的肅靜,莫名有些遙遠。
那聽起來似乎還有幾分讓人陰森至極的……溫柔。
古怪到令人害怕。
任何外在都吸引不了景元帝的關注,仿佛無孔不入的凝視皆籠罩在車內那人身上,帶著極其可怕的狂熱。
狂熱?
紅衣少女怔愣?
她剛剛用了這個詞嗎?
真是可怕。
她眼睜睜看是那個叫十六的車夫跳下來,手中的兵刃舉起,落下的瞬間,那匹馬的紅色就灑滿了她的身體。
啪嗒——
馬腦袋滾了下來。
冰涼的刀尖抵在少女的脖子間,帶來凜冽的寒意。
“元郡主,”十六低聲說道,“主子不想見血,所以,您能自己走,對嗎?”
紅衣少女幾乎要發了瘋,她渾身上下,全都沾染了馬血,如同一個地獄來的惡鬼。
這叫,沒有見血?
十六卻冷漠得很。
沒有殺人,就不算見血。為了馬車裡的那位,陛下可已經是高抬貴手了。
可真是,無上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