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刺耳的敲鑼打鼓聲不僅能夠刺激到人,同樣的也對那些蠱蟲有著一定的驅逐作用,對它們來說這樣的吵鬨無疑是折磨。正是有這些接連不斷的敲響聲,才讓他們那麼順利地收割一波又一波的蟲奴,然後送到宗禦醫那裡去。
石麗君的視線落在寧宏儒身後的石黎,看似不經意地看了他幾眼,然後才平靜對著禦前總管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還有事情有做,再帶著人匆匆離開。
“她很擔心你。”
寧宏儒含笑道,石麗君送來的消息,讓任何一個宮人跑腿就成,根本用不上自己親自過來。
石黎抿唇不言。
他和石麗君是姐弟。
寧宏儒看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心裡的擔憂。
“不必擔心,石麗君是醒目的人。很快她就知道,應該如何改變自己的態度。”寧宏儒不緊不慢地說道,“畢竟,誰都不願意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
當——
在那尖銳刺耳的聲音,輕易滑到一個無法抵達的高端之後,那一瞬間又驟然停止下來,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在那一瞬間被瘋狂壓下,耳邊隻剩下空餘的寂靜。
“呼哈……”
好幾個人,或者,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嚇了一跳。
他們都是除夕參加宴席的人,因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們都被安排進了擷芳殿居住。在那外圍又有不少侍衛,日夜不停巡邏,以防這些他們出事兒。
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讓許多人心中惴惴不安,隻是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全,在看到沉子坤也在這裡的時候,他們又不免壓下了心頭的惶恐。
就算景元帝不在乎他們的性命,可是沉子坤在這兒,也就說明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然而
這裡再安全,也讓他們幾乎發了瘋。不是因為被軟禁在這兒,他們清楚這是對他們的庇護,而是因為那些接連不斷的震天響。
整座皇宮幾乎沉浸在了熱鬨的喧囂裡麵,吵鬨無處不在,遍地蔓延著那些令人憎惡的敲鑼打鼓聲,那聲音仿佛能撕裂天際,把他們的腦子打成碎片,再拽出來攪成一鍋粥。
吵得要死。
他們試圖抗議過,隻會得到門口侍衛呆板的回應。
“這是為了諸位的安全。”
那些蠱蟲畏懼刺耳的聲音。
就算再有侍衛日夜不停巡邏著周圍,也不可能防得住所有的圍牆,屋頂,總有疏漏之處,那就隻能依靠這些聲音驅逐著蠱蟲遠離。
如此正當合理的理由,他們還能再說什麼?
那就隻能不斷忍耐。
直到今天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無蹤,他們心中或許有了明悟。
——太後被抓。
有好幾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看向了沉子坤,在沉子坤的身邊,亦步亦趨跟著一個年輕人,是為茅子世。
這個人的身份在朝廷裡也不算秘密。
在安靜不久後,就有人試圖找沉子坤打聽,隻不過都被茅子世打發了。
不多時,就有人在門外恭敬說道:“諸位大人,陛下有請。⑥⑥[]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在時隔兩天兩夜,景元帝終於打算召見他們。
…
驚蟄來回踱步。
他不該這麼緊張,在事情已經過去兩天後,以及和係統單方麵大吵一架後,驚蟄能感覺到那種怒火逐漸蟄伏在他的血肉裡,或許他已經冷靜下來。
至少,比之前更冷靜了點。
驚蟄痛恨容九的欺瞞,然最要命的是,他說得的確沒錯,哪怕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看向赫連容的目光,仍是帶著喜愛。
儘管他清楚這根本要不得,可要是感情那麼輕易就能夠被人所控製,那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麵。
昨夜因為昏昏欲睡,所以驚蟄躲開了那必然的談話,在今早上醒來的時候,赫連容已經不在乾明宮。
這無疑讓驚蟄鬆了口氣。
他暫時不想看到那個男人,也不願意跟他再爆發任何的吵架,因為爭吵沒有任何意義。
赫連容不會聽。
從除夕到現在,儘管隻是這麼兩三天的時間,可是驚蟄卻清楚感覺到,就算他們的確是一個人,然在相似之外也有不同的地方。
赫連容的行事風格,比容九還要霸道凶殘。
從前他在驚蟄麵前顯露出來的模樣,仿佛是被勉強包裹起來後,能夠袒露出來的柔和假象……哪怕他看起來已經比許多人用凶殘可怕得多,但那的確已經足夠溫和。
——對於赫連容來說。
赫連容本身,是更為可怕的存在。
昨天如果沒有驚蟄的阻止,他是真的要把德妃的眼珠子挖出來當球踩。
他說……玩具……
驚蟄捂住臉,又用力揉了一把。
天……
他怎麼忘記,如果容九是景元帝,那他還有一個偌大的後宮!
驚蟄倒抽了口涼氣,一時間,情緒萬分複雜。
皇帝擁有後宮妃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些年他也親眼見證了兩次選秀,更知道後宮的鶯鶯燕燕究竟有多少……
皇帝自古以來都是需要有子嗣傳宗接代的,不然就會動搖朝綱……
因為是皇帝,所以比尋常人更有資格享受天下美色,不論是男是女……
一瞬間,驚蟄的心裡閃過許多念頭,那些或多或少都在論證著這件事的必然。
但是。
驚蟄抿唇。
但是!
驚蟄來回踱步,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步伐一次比一次還重。
騙子。
就連這點,也是在騙他。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臉色有點難看,更沒有感覺到那種難以掩飾的怒火,一種油然而生的背叛感,讓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被撕裂開。
這激烈的情感衝突讓驚蟄深呼吸了幾次,都很難壓下那種澎湃的潮湧。
他在嫉妒。
驚蟄清楚意識到這點。
在那之前,驚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是因為自從他和容九相識以來,但凡是他認識的人,根本沒有人敢在容九的身邊停留多久。
他們都異常害怕容九。
哪怕是明雨。
雖然他不怎麼和驚蟄說這些,可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怎麼會不知道明雨心裡的想法?
很多時候,明雨都很支持驚蟄的行為。
或許會勸說,可在意識到沒法勸他回頭之後,明雨反倒是那個會讓驚蟄更加有行動力的人。
和容九相愛,就是一個例子。
最開始的時候,明雨並不支持,可後來意識到驚蟄已經一頭栽進去之後,他又反倒成了那個支持他的人。
他向來如此。
可不代表驚蟄不能感覺到明雨那開朗的外表下,深藏於心裡的擔憂。
容九是個可怕的人。
認識的時間越久,就越知道他身上的可怕之處,他並不是一個常人能夠遇到的存在,他更像是隻存在於故事裡,話本上,或者遙遠之外,高高在上的貴人。
或許是因為這種感覺,驚蟄從未品嘗過嫉妒的滋味,因為他知道,根本沒有人敢像他那樣靠容九。
這並非自得,而是實情。
可容九是景元帝,那一切又有不同。
當一個人不過區區侍衛,哪怕是禦前統領又或者是更高的位置,隻要沒有權傾朝野,權勢滔天,那其惡劣的性格隻會讓人下意識遠離。然而皇帝代表著天下至尊的位置,委身於他,所誕生下來的子嗣更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的皇帝……後者,隻會引來更多貪婪的欲望,自然,也會有人前仆後繼。
更彆說,皇帝,後宮,嬪妃,這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
嫉妒。
這是一種醜陋,負麵的情緒。
驚蟄長長出了口氣,決定這是個需要儘快解決的問題,當然,不是解決掉後宮的那些人,而是他和……赫連容的關係。
“就算你在窗口站再久,你也不可能從那裡逃出去。”一道冰冷熟悉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赫連容平靜地說道,“以你的身手,是跑不出去的。”
驚蟄:“我不會跑。”
跑也沒有用。
驚蟄的弱點實在是太多了,可以說是渾身上下全部都是弱點。隻要他還在乎他那些朋友,他就不可能真的肆意妄為。
赫連容完全能做出,拿捏他的朋友來威脅他這樣的事。
“發生什麼事了?”
赫連容沉默了一瞬,大步朝著驚蟄走了過來,聲音有點尖銳,“寧宏儒,有誰來過?”
“沒有,陛下。”寧宏儒神出鬼沒,“今日,小郎君一直都踩在乾明宮,並沒有見外人。”
“包括宗元信?”
“正是。”
赫連容斂眉,並沒說什麼,揮手讓寧宏儒退下。
“你在生氣。”赫連容乾脆利落地說道,“對我。”
驚蟄下意識側過頭,不想讓赫連容看到自己的表情:“你忙了一天,應該累了……”
“驚蟄。”
當赫連容用那種語氣叫他的時候,驚蟄總是沒辦法不給回應。他緩緩抬起頭,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我沒有在生你的氣。”驚蟄的聲音微微顫抖,神情緊繃,“我是在對自己生氣。”
“為何?”
赫連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得到精致的答案之後,他更加得寸進尺,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當初,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奢望過長久。”
赫連容的眼神驟然變得尤為可怕。
——“明雨,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喜歡他,中意他,沒想過可以長久的。”
——“若是他將來後悔了,或者已經娶妻生子,那我自會和他斷了。”
這是驚蟄曾經和明雨說過的話。
而今,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驚蟄沒能當機立斷也就罷了,竟還深陷在那種愚不可及,難以擺脫的嫉妒情緒裡,這如何不叫他生氣。他生自己的氣,越是氣,聲音就越發緊繃。
“你說過,你是……想為了我多活些年,好,我信你。”驚蟄壓下話裡的感情,“可我不能接受……容九,我不能接受分享。”
不管這份感情再多麼濃烈,不管裡麵摻雜了多少愛恨,但至少他要這個東西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他會痛苦,會猶豫,會掙紮,但是前提是它必須是完整的。
如果是與其他人分享,那驚蟄寧願不要。
那些問題也自然就沒有了討論的意義。
赫連容捂著嘴,剛才眼底黑暗的情緒褪去了些,漂亮美麗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嫉妒?
”
他自言自語般,聲音有點輕。
對驚蟄來說,卻如同在他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讓他感覺到莫名的刺痛。他背在身後的手用力地抓住胳膊,勉強平靜地說道:“這與嫉妒沒有關係,我隻是不能接受這點。”
他要的,是平淡的,安逸的生活。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臥榻之側,絕不可能再有第三人。
“為何要在意那些東西?”赫連容蹙眉,冷漠地說道,“她們根本不值得你關心。”
驚蟄捏著眉心:“她們是你的妃子。”
“然後?”
“她們才是能站在你身邊的人。”驚蟄勉強說道,“名正言順的妻妾,而不是我。”
要這麼說來,哈,他還是那個不知廉恥插足的人。
不對,對於皇帝來說,要多少人有多少人,再納幾個也無妨。
然驚蟄無法接受。
是了,天真,麻煩,愚蠢的想法,尤其在他們之間所有問題都還沒有解決的時候,驚蟄居然還會想這些有的沒的,真的是……無藥可救。
哪怕在這個時候,驚蟄都能感覺到那些黑暗壓抑的情緒在翻湧,已經足夠可悲,就不要再露出那麼搖尾可憐的模樣……他重重壓下那種湧上來的酸楚,哪怕這讓他胃裡翻江倒海。
“彆為這麼愚蠢的事情嫉妒。”赫連容仿佛忍無可忍,比起驚蟄,這一瞬間,他更像是那個被刺激到的人,冰冷壓抑的臉上露出凶惡的表情,“她們根本不能與你比擬。”
“她們,你是她們的丈夫,你應當負責。”驚蟄抬頭,“這不是比較就能得出來的……”
“丈夫?”赫連容的薄唇緊繃,仿佛非得這麼抿著,才能忍住那些暴戾的情緒,黑眸陰險森冷地盯著驚蟄,“她們不是我的妻妾,我也從未碰過她們。”
一想到丈夫這個詞,赫連容漆黑的瞳孔帶著可怕的惡意,他真想把那些人拖過來,一個接著一個在驚蟄的麵前,把她們的腦袋砍下來。
配嗎?
他給過她們選擇的機會,是她們為了利益不肯回頭。那就不能怪後來種種,這一切,早在她們順應太後的意思入局開始,就已是定局。
“啊?”驚蟄再是生氣,都被赫連容這句話猛地打蒙了腦袋,“你……呃,沒有碰過……”
他吞吞吐吐,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完。
景元帝登基多久來著……好多年了吧……感覺起碼得二十七八歲,他沒有碰過後宮的妃嬪?不會是不……咳……
赫連容的眼神瞬間凶殘。
驚蟄咳嗽了聲,看向其他方向。
“沒有!”男人凶惡地說著,每個字都像是要咬碎人的骨頭,“不過利益交換,各取所需,根本不值得一提。”
赫連容目光如針,幾乎要紮穿驚蟄,“彆妄想用這樣的理由擺脫我,你想走,可以。”男人語出驚人,“不過,你到哪裡,我就會跟著你到哪裡。”
那種附骨之疽的陰冷纏繞在赫連容的
話語裡,那雙黑眸幽冷得如同噬人的怪物,他笑著,卻是一種極其扭曲的古怪病態。
驚蟄哽住……他們分明之前在談論的,不是這麼事……吧?
驚蟄垂下眼,一時間,不想再看到赫連容的臉,隻是男人卻是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前,那雙靴子在眼前停下,然後,他聽到赫連容說。
“至於後宮的那些女人……你是想讓她們死,還是覺得這太便宜了她們,想要用更能發泄的手段?”
驚蟄飛也似抬頭:“你要做什麼?”
“剛好,有太後的事情在前,後宮妃嬪一夜死絕,都亡於太後手裡,驚蟄,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驚蟄蹙眉:“不如何!”
……彆什麼事情就輕易想到殺人啊啊啊!
遇到赫連容,真是她們倒了八輩子的黴。一時間彆說是嫉妒,驚蟄反而真心實意開始擔心起她們的命。
赫連容說的話,他的聲音,他的語氣,他的態度,都輕易讓驚蟄得出結論。
是……真的?
隻是他不能再和從前一樣,輕而易舉相信自己的直覺了。
這不會是又一個謊言?
麵對驚蟄狐疑的視線,赫連容克製到手指都在微顫:“你覺得我在撒謊?”他森冷地看著驚蟄,如同一條正昂起上半身的毒蛇。
“……我不覺得是。”驚蟄淡淡地說道,“你知道,我向來覺得自己敏銳,這些年,也多靠著我的直覺生活。”
他抬起頭,盯著赫連容。
“但是,容九摧毀了我。”
他現在連自己的直覺都不敢相信。
他分明感覺,男人說的不是假話,卻下意識懷疑,下意識害怕,這又是一個欺瞞他的謊言。
“你是要讓我……一個被輕易欺騙這麼久的人……要怎麼再相信自己……”驚蟄的聲音緊繃,帶著難以掩飾的痛苦,“你讓我,甚至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能力……”
一個無法準確感知到危險的人,是輕易就能被毀掉的。
“驚蟄,”赫連容冷淡地說道,“諸多事上,我並不曾真正騙你。”
……哈,倒也是。
連宗元信的名字,都是真的,赫連容的確沒有騙他,他隻是……說一半,藏一半,誘導驚蟄去相信,他想讓他相信的事。
驚蟄搖了搖頭,有點心灰意冷,就在這個時候,赫連容從懷裡,摸出了一個東西。
四四方方,尤為端正。
其上飛龍華麗,鱗片優美,實為大作。
哪怕驚蟄從來都沒有見過,可在那東西翻過來,露出底部的刻字,都叫他登時認出來這是傳國玉璽。
……在這麼亂的時候,赫連容隨隨便便就把這東西揣在自己身上,要是丟了怎麼辦?
赫連容強行把這個東西塞到驚蟄的懷裡,沉甸甸得讓他下意識抱緊,生怕給摔了。
“你給我做什麼?”
赫連容乾脆利落地說道:“你不信我,人心易變,但玉璽是真的,如果下次我再騙你,你就摔碎它。”他的語氣,仿佛那不是玉璽,而是糖葫蘆,蜜餞那樣輕易能咬碎的小玩意兒。
……哈?
驚蟄低頭看玉璽,抬頭看赫連容,低頭,又抬頭,嘴唇顫抖了幾下,喃喃說道:“……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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