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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啊欠……”
縱使朱少虞清晨起身去衙門後,裴海棠又抓回厚被子蓋上,暖暖和和直睡到午飯時分,依然沒能扭轉她感染風寒狂打噴嚏的命運。
“郡主,薑茶驅寒最管用,一碗下去保管噴嚏沒了。”第一大丫鬟翠竹,捧來熱氣騰騰一大碗。
裴海棠最怕喝藥了,搖頭拒絕。
翠竹倒也不苦勸,怎樣端來的還怎樣帶走,隻是路過另一個大丫鬟翠玉時,頓足聊個天:“等會進了宮,宮裡的主子瞧見咱們郡主身子不適,又不知該怎樣焦心了。”
“等等,”裴海棠疑惑問,“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郡主,臘八節呢。”翠玉笑道。
小丫鬟眉飛色舞,她們小郡主本就與太子殿下是一對,嫁人後,礙於身份不便隨意相見,但逢年過節,卻是可以正大光明進宮會麵的。
裴海棠果然招手讓翠竹回來,捧起藥碗,一口氣見了底。
半個時辰後,精心裝扮過的裴海棠,乘坐馬車進了宮。
宮裡,夾道裡的太監把積雪往兩邊的牆根掃,留出中間的過道,裴海棠下了車,徑直沿著沒有積雪的道路,一步步來到禦花園的分叉口。
“走,去給皇帝舅舅請安去。”裴海棠毫不猶豫挑了中間的路。
翠玉隨口應下,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居然是去皇帝那,而不是先去東宮看太子?翠玉剛要問出口,那邊的林子裡奔出太子一行人。
翠玉拉扯裴海棠衣袖示意。
裴海棠也遠遠瞥見了,腳下卻絲毫不作停留,徑自踏上通向皇帝舅舅紫宸殿的石子甬道。
翠玉懵在原地。
翠竹穩重些,提點翠玉跟上。
林子裡,太子朱清硯氣喘籲籲扶在巨石上,聽聞裴海棠的馬車進宮了,他便一路狂奔出東宮,可還是遲了一步。
“太子殿下,郡主她……已經嫁人了。”小祁子哭喪著臉追上來,哪怕往日再傾心相愛,也該放下了。
“不,她生下來便是孤的未婚妻,孤非她不娶!”太子朱清硯眼眸裡浮現六歲那年的畫麵,父皇指著繈褓中白白嫩嫩的小女嬰,告訴他,以後就是他媳婦了。
“成親了,也能和離。”太子朱清晏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小祁子見主子的癡情勁,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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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裴海棠抵達宣德帝的紫宸殿。
前庭與她記憶中的布置一模一樣,東西兩側種著皇舅舅喜愛的紫竹林,中間的牡丹花圃因“她嫌俗氣”被挖空,改放八大缸她鐘愛的碗蓮,常年引溫泉水滋養著,肅殺的冬日也能有美美的紅蓮可賞。
連皇帝前庭的布置都融合進她個人的喜好,裴海棠的聖寵可見一斑!
“哎喲,昭陽郡主來了,皇上方才還惦記著您呢,快往裡請。”
福公公正巧送一個朝臣出來,瞅見裴海棠的小身影,他上了年紀的老眼都亮堂起來。
福公公最知曉宣德帝心意,旁的什麼公主、郡主來請安,一律需經通稟後方能放行,唯獨裴海棠是個例外。
“福公公,好久不見,我都想您了。”
確實好久不見,上一世皇舅舅猝死後,頭七那日,福公公一頭碰死在棺槨上,毅然追隨主子去了黃泉,是個赤膽忠心的。
故而,裴海棠對他也格外地熱情。
“棠棠來了?”正殿裡傳出宣德帝寵溺的聲音。
“哎,我來給皇舅舅過臘八節啦!”
裴海棠雀躍地跨進門檻,就見到宣德帝端坐禦案後、執筆朱批的挺拔身影,帝王五十出頭的年紀,頭發黑黝黝一根白發都覓不到,雙目炯炯,再帶上常年習武練出的一身腱子肉,那氣度,任誰見了都得誇一聲“龍精虎壯”!
裴海棠一直難以接受,這樣身強體壯的皇舅舅,三年後居然會猝死。
據太醫說是那陣子連軸操勞國事、苦熬通宵所致。
“皇舅舅,過節也不歇歇?棠棠最近新學了一門捏肩的手藝,很能解乏,送給您當臘八節禮物要不要?”
也不等宣德帝回應,裴海棠就一個健步繞到龍椅後,在他寬闊的雙肩認認真真捏了起來,手勁兒拿捏精準,不輕不重的。縱然猝死遠在三年後,她還是心疼,隻想時時刻刻讓她的皇舅舅舒坦。
宣德帝擱筆,靠回龍椅背,舒舒服服地享受:“舒服啊,難怪你大哥昨兒個特意誇你,手巧。”
大哥?
裴海棠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其實爹娘隻剩她一個獨女,前頭生的哥哥幼年時便夭折了。但大伯父膝下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貴妃堂姐)。
那日,爹娘殉國後,大伯父在靈堂上哭得哀慟,“可憐我弟弟(女主爹)為國征戰一生,死了卻沒個兒子送終啊……”
一時惹得吊唁的宗族親戚紛紛抹淚。
突然,大堂哥當眾表態,願過繼給叔叔(女主爹)當兒子,給叔叔戴孝送終。
按照大召國風俗,沒有兒子稱為絕戶,確實不詳。後經親戚們苦勸,那會子的裴海棠也沒瞧出大伯父一家的狼子野心,裴海棠便答應過繼。
就這樣,大堂哥裴玦成了她族譜和禮法上的“親大哥”。
再之後,“大哥”裴玦就順理成章襲了她爹爹的爵位,一躍成為武安侯,後來更是獲得皇舅舅各種優待,官職一路飆升。
隨後,諷刺的事兒來了,皇舅舅一死,裴海棠失去了倚仗,“大哥”裴玦居然敢處處給她穿小鞋!他的親妹子就更不得了,躋身貴妃後還反過來作踐她!
這一家子!
嗬!
“皇舅舅,他撒謊了。我才沒給大堂哥捏過肩呢,又不是親哥……唉,算了,不提了。”
裴海棠的不悅絲毫不加掩飾,“大哥”都不叫了,又改回“大堂哥”。
宣德帝心頭咯噔一下,裴玦那小子敢惹他的棠棠不悅?
反了天了!
宣德帝立馬問:“老福子,官員晉升名冊呢?”
福公公上前道:“回聖上,方才下發給吏部尚書了,這回怕是快出宮門了。”
宣德帝瞪圓雙眼,一拍禦案:“立馬給朕追回來!”
福公公再不多說一句廢話,麻溜奔出大殿就讓千牛衛去追,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官員晉升名冊”重新回到了禦案上。
宣德帝手執朱筆,圈中“裴玦,晉升江淮鹽鐵轉運使”,直接打上巨大的叉叉!
吏部尚書驚呆了,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敲定的晉升就變卦了?
福公公一臉淡然,任憑他是誰,惹了小郡主不快,保準落不著好。你瞧瞧,裴玦花了巨銀上下打點、左右運作一年多的肥差,就這麼……沒了!
說沒就沒啊!
宣德帝還把晉升名冊甩到吏部尚書頭上,怒斥:“讓裴玦好好反省反省,哪做得不夠,哪改。”
吏部尚書一頭霧水,在陛下盛怒時卻什麼都不敢問,隻低頭垂眸一疊聲地應下。
吏部尚書捧著名冊再度走出大殿,正巧偶遇前來的太子,忙躬身請安:“太子殿下。”
大殿裡的裴海棠聽了,給皇舅舅捏肩的手指驀地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驚叫出聲:哥,你的肥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