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雀大街上,一輛規格頗高的豪華馬車一路超速行駛,車身徽記上的“武安侯府”四個字迫使百姓們不敢不讓行,八個護衛、四個小廝騎著高頭大馬隨行,端的是皇親國戚的派頭。
車內,武安侯裴玦心情賊好,任誰咬到了“江淮鹽鐵使”這塊肥肉,即將到手第一筆數量可觀的孝敬銀子,都得跟他一般歡欣鼓舞、心花怒放,隻見他雙腿敞開而坐,嘴裡輕哼小調,手指還不忘一下下在膝蓋上打著拍子應和,可謂是雀躍至極。
“侯爺,望賓樓到了。”
裴玦再欣喜也不忘維持侯爺的威儀,鑽出馬車前,刻意斂起笑意微微板著臉,讓自己看上去威嚴些,再整理兩下袍擺,確保衣裳一絲不苟,然後踩著跪地的小廝後背下了馬車。
最後,在望賓樓掌櫃的親迎下,裴玦率護衛和小廝,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三樓貴賓房。
裴玦一跨進房門,屋裡聚集的富商們,趕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禮。
“草民參見武安侯。”
“免禮,諸位不必客氣,坐吧。”
今日來的二十位全是江淮地區販鹽的超級大富商,他們早早打聽到武安侯是下一任江淮鹽鐵使,千裡迢迢趕來京城……行賄。
話說,在大召國,鹽稅占據國庫一年總收入的半數以上,充盈國庫基本全靠它,所以國家規定,鹽由中央統一把控,下放各地官家負責專售,嚴禁私人販賣。
正因為此,富商們想成為官府內定的售鹽窗口,就必須走官員後門,塞孝敬銀子。
這也是“鹽鐵使”成為肥差的其中一個原因。
裴玦斂財是很有一套的,隻見他指揮小廝往牆上掛了張白紙,上頭挨個寫好二十家商戶姓名,然後道:“本侯爺喜歡公平競爭,價高者得之,錄取前十名。”
所謂價高者,可不是出資購鹽的單價高,而是指——賄賂銀子的數額高。
好家夥,二十家隻取前十名,這迫使商戶們憋勁將行賄價格往高裡抬啊。
“小的,白銀兩萬兩。”
“小的,白銀三萬兩。”
“小的,五萬兩。”
“一萬兩黃金!”
……
小廝把商戶們爭先恐後報出的價格,一一往宣紙上謄寫,不少商戶一再地修改報價。
最後,一場小小競標下來,前十名的賄賂總額居然高達“三十萬兩白銀”。
三十萬兩啊!
裴玦這輩子就沒擁有過如此巨款,凝視著那張塗塗改改多次的宣紙,可謂是心潮澎湃!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貓腰溜進屋,對他家李老爺一通耳語,就見李老爺霎時變了臉色。
隨後,李老爺行至裴玦麵前告罪:“侯爺,實在對不住,剛剛接到家書,草民家中出了大事,一時資金周轉不開,這筆買賣怕是要黃了,還望侯爺諒解。”
買賣黃了,孝敬銀子自然也飛了。
此時的裴玦毫不在意,有得是人競標,不差這麼個窮鬼。
直到接連出現變故,又有幾個小廝跑進屋來找主人,那幾個富商也麵色古怪,挨個找借口爽約。
裴玦終於麵色一沉,喝口茶,強壓心中怒火:“今日敢爽約,終生不約,你們可給本侯爺想清楚了!”
話音未落,他的一個小廝狂奔進屋,聲音發顫:“侯爺,不、不好了,最新消息,您的鹽鐵使被擼了……”
“什麼?”
“您的鹽鐵使被擼了!”
裴玦渾身一僵。
然後經典的一幕出現了,裴玦手中茶盞一歪,滾燙的茶水潑向他大腿,燙得他跳腳直叫。
燙水也沒能澆滅裴玦心中的疑惑,他花下巨資上下打點過,吏部的幾個主事官員皆點頭認可過,怎麼可能說黃就黃?
“混賬,鐵定是你耳背搞錯了!”裴玦怒氣甩向小廝,質疑他辦事能力。
可派遣另一個去吏部打聽,拿回的結果也是驚人的一致。
一時,滿屋的江淮富商交頭接耳,切切嘈嘈。
裴玦麵色那個陰沉,比暴雨上空的烏雲還濃黑。
“侯爺,草民打擾了,告辭。”
“侯爺,草民告辭。”
“侯爺,草民先退下了。”
一屋子擠擠攘攘的江淮富商,先頭有多你爭我搶捧著銀兩巴結他,現在就有多爭先恐後地逃離,轉眼的功夫人去屋空。
裴玦僵硬地坐在空蕩蕩的偌大客房裡。
~
武安侯府。
王桂芳年近四十也極其愛美,同時,樂意收拾打扮唯一的女兒,購回雀金裘就迫不及待給女兒送去。
“珍珠,快出來,看娘給你買什麼好東西了。”
書房裡,裴珍珠正在苦練琴藝。
每年除夕,宮裡都會舉行盛大的宮宴,她大哥現在是侯爵,熱孝除服後的今年也在受邀之列,裴珍珠有幸能隨之赴宴,為能在獻藝環節博帝後一讚,頗有才情的她便沉下心來從早到晚地練琴。
聽聞娘親來了,裴珍珠才舍得歇息片刻,起身出門相迎。
隻見娘親踏雪而來,身上的鬥篷綠光閃閃,流光溢彩,活像一隻美美開屏的綠孔雀王後。
裴珍珠明顯眼眸一亮。
王桂芳那個得瑟啊,立馬抖開另一條給女兒穿上:“喏,你也有份。”
“娘,您買的?價格不菲吧。”
“一般吧,兩條才一萬兩。”
裴珍珠輕輕觸摸孔雀毛的手直接愣住。
一萬兩?
這還叫一般?
光憑爹爹區區一個窮縣令的月俸,積攢十年都夠嗆。
好在裴珍珠想到了大哥的肥差,立馬釋然了,嘴甜誇道:“娘,這質地,這樣式,您買得值!”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宮宴上獻藝,裴珍珠正愁沒有一件能助力自己的漂亮衣裳呢,如今得了它,不怕不出彩。
正在這時,裴玦麵如土色地回府了。
裴珍珠極會察言觀色,忙上前詢問:“大哥,可是提前招標出了岔子?”
裴珍珠精於算計,還未上任便提前招標便是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