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櫟秋格外愛玉蘭。
她所穿衣裳的花樣常是玉蘭,所戴發簪亦是如此,薑亦棠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當初褚櫟秋生辰時,她長姐受邀前去,所準備的生辰禮就是一株長姐派人尋了好久的玉蘭。
京城人人都在傳謝玉照和褚櫟秋會是一對,真的是空穴來風嗎?
薑亦棠從來都是相信謝玉照的,前世今生,從未懷疑過。
薑亦棠低垂著頭,無人發現她的唇色有些白,褪儘了血色。
從她和謝玉照相識後,人人都在不忿和惋惜,覺得她搶了褚櫟秋的姻緣,甚至背地裡會說謝玉照看上她是瞎了眼。
但不管是什麼言論,都在告訴薑亦棠一件事,謝玉照喜歡她。
薑亦棠也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
但現在,薑亦棠忽然有點迷茫——謝玉照真的喜歡她嗎?
她不知道喜歡該是什麼模樣,但如果謝玉照真的喜歡她,又怎麼忍得住一點不對她透露自己的喜好?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謝玉照,但她會忍不住地告訴謝玉照,她喜歡什麼。
她不得不承認,她每時每刻都是在期待謝玉照帶給她驚喜的。
可如果謝玉照不喜歡她,又怎麼會對她這麼好?
榮淩說完了玉蘭花,終於發覺小姑娘的不對勁,她異常沉默,榮淩和衛笠對視一眼,有些不解:
“棠棠怎麼了?”
薑亦棠咬緊了唇瓣,她堪堪搖頭。
衛笠敏銳察覺到姑娘情緒不對,他道:
“姑娘是不是累了,屬下帶姑娘去前廳休息。”
衛笠不覺得姑娘會拒絕他的提議,他認識姑娘些許時日,看得出她是個不想給彆人添麻煩的人,以至於她有點乖順得過分。
但出乎意料的,薑亦棠搖了搖頭,她忽然轉身朝東宮外跑去。
榮淩和衛笠都是一愣。
青粟和常樂最先反應過來,錯愕地喊了聲“姑娘”,趕緊追了上去。
榮淩頓時變了臉色,確認般地向衛笠詢問:
“我剛才有說錯什麼嗎?”
衛笠皺眉。
正是因為郡主沒有說錯什麼,姑娘這情緒才來得讓人摸不清頭腦。
薑亦棠離開的方向正是太和殿的方向,她拎著裙擺一路小跑,東宮的布局和太子府相似,讓她不至於在東宮迷路。
她想見謝玉照。
其實不認識謝玉照之前,她是很能隱忍的性子,受了委屈也隻會往肚子中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但她的隱忍在謝玉照身上仿佛徹底失效。
她埋頭一股腦地跑,想去向謝玉照問清楚,她全然沒有謝玉照會騙她瞞她的意識。
忽然,她撞到了誰,額頭撞得生疼,分明沒看見人,但薑亦棠就是知道來人是誰,她倏然攥住來人的衣袖:
“謝玉照!”
她有點委屈,情緒泄出來些許。
謝玉照抬眼朝女子來的方向看去,青粟和常樂正在追來,他皺起了眉頭。
沒有出事的話,女子不會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出來。
謝玉照輕撫女子後背,低聲詢問:
“是我,怎麼了?”
謝玉照想過很多,許是東宮出了亂子,或者是宮中某位娘娘在這段時間把手插進了東宮,但他沒有想到,他會迎來女子的一聲問話:
“謝玉照,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問的是,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而不是,你是不是喜歡我?
仿佛沒有區彆,謝玉照卻是在意識到所有事情都會重來後,第一次覺得荒謬。
他有點想笑,卻是笑不出來。
謝玉照輕扯了下唇,似有點陰鷙和森寒,一閃而過,誰都沒看清。
四周安靜下來,謝玉照半垂下眼,他看著女子驚疑而紅了的眼眶,聲音平靜地闡述事實:
“薑亦棠,沒人會比我更喜歡你。”
不止是喜歡。
沒有人會再有他的經曆,也不會有人再把她護在羽翼下,更不會有人日日夜夜等她五年。
由她拋棄,卻不肯生出半點怨恨。
她居然會覺得他不喜歡她?
他以為她永遠都不可能會生出這種疑問。
謝玉照垂眸,情緒萬分,卻沒讓懷中女子察覺丁點,懷中人抽噎著說了一句:
“你種了玉蘭。”
不明不白地一句控訴。
但謝玉照聽懂了,他心中輕嘲,甚至有種衝動,想問女子有沒有心。
他對她了如指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
分明是她不曾關心他,卻將一切過錯都推向了他。
但她的質問和委屈,像是在告訴他,她若不在意他,根本不會難受。
隻這一點,將謝玉照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他彎腰,和女子平視,甚至怕嚇到她,輕聲解釋:
“當年父皇心血來潮,就培養諸位皇子耐心而言,讓諸位皇子親自種下一株花。”
“玉蘭是隨手挑選。”
他看著薑亦棠,語氣輕緩而篤定:“我不喜歡玉蘭。”
薑亦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這個時候,是如何自欺欺人地在四處尋找她喜歡他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