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拜佛時,一扇黃簾後,停駐著一人,如果薑亦棠看見他,一眼就能認出他是昨日剛見過的三皇子,謝玉桓站了片刻,眼中神情晦澀難辨。
不等女子睜開眼,謝玉桓就出了大殿,住持站在他身邊。
謝玉桓:“她經常來上香嗎?”
住持剛才跟在他身邊,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也知道他一直在找什麼,住持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他不認得剛才那女子,但他記得常來的香客。
謝玉桓沒再說話,而是轉身朝內院去,住持也攔他,也沒跟著他,這麼多年,他習慣這位來尋找消息。
薑亦棠什麼都不知道,她正在求平安符,這才是她此行真正的目的。
等小和尚把平安符遞給她,一張黃色符紙,被疊成方方正正地一塊,剛好可以放進荷包中,薑亦棠隻能把符紙先放進暖玉的荷包中。
薑亦棠今日的目的完成,就要回府,青粟攔住她:
“奴婢曾聽說秋靜寺後山的梅林美不勝收,姑娘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如去看一看吧?”
如今將要十一月底,早梅也是開花的時候,時間趕得這麼巧,青粟覺得不去瞧上一番,才是可惜。
薑亦棠被她說得心動,麵露猶豫,跟前的小和尚聽見,笑著道:
“施主們要去後山,走後院的小道上去,會更快一點。”
見狀,薑亦棠也不再猶豫,她對小和尚點頭:“多謝小師父提醒。”
薑亦棠帶著青粟三人,順著小和尚指的路線,進了後院。
後院是一排排廂房,給那些在寺院留宿的香客們準備的,青粟跟著姑娘,嘰嘰喳喳得不停,後院中某人聽見聲音,輕皺眉,轉身藏進了一間廂房中。
等看見院子中的一棵槐樹時,青粟仿佛想起了什麼,驚呼道:
“哎呀,這棵樹都長這麼大了!”
薑亦棠不解,順著青粟的視線看去,等看清那顆歪脖子槐樹時,腦海中閃過一抹模糊的印象。
不等薑亦棠發問,青粟就自覺解釋道:
“姑娘忘了?當年大公子科考,夫人帶著我們一起來給大公子祈福,這棵樹才和當時的姑娘的一樣高,還是姨娘——”
青粟倏然噤聲,她偷偷瞄了眼姑娘的神色,見姑娘抿唇垂眸,她懊惱地拍了拍頭。
她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當年姨娘死得淒慘,姑娘一直避諱想起姨娘一事。
廂房內,在等他們離開的謝玉桓猛然抬頭,他屏住呼吸朝一行人看去。
他要找的人就在薑府的四位姑娘中,照他查到的線索,那件事發生的時間正是薑府大公子科考的那一年。
薑亦棠顫了顫眼睫,也終於記起這棵槐樹。
那時她還年幼,姨娘不曾身死,甚至頗得薑昃旼寵愛,薑夫人帶他們出來上香時,姨娘也跟著一道來了,當時她們在秋靜寺住了兩日,這棵歪脖子槐樹,還是她和姨娘一起栽種的。
時過境遷,她怕想起姨娘死的那一日,總不敢去想和姨娘的相處。
其中也有過了許多年,她的確記憶遺失的緣故,以至於,她對這棵槐樹的印象還不如青粟深。
半晌,薑亦棠才回神,她上前很輕很輕地碰了碰那棵歪脖子槐樹,印象中,姨娘即使對她很溫柔,卻也很少有笑臉,但那一日,卻是姨娘笑得最多的一日。
年幼時她不理解,如今想來,也許是因為那一日姨娘脫離了尚書府。
哪怕隻是短暫地離開一下尚書府,姨娘都覺得那般開心嗎?
青粟見姑娘神色如常,沒有避諱提起這件事,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忽然聽見姑娘問她:
“你還記得那日發生了什麼嗎?”
青粟一愣,趕緊回想,她皺眉道:“好像當時還有位小公子落水,幸好姨娘把他救了上來。”
提到這件事,青粟就晦氣地撇了撇嘴:
“哼,明明是姨娘救了人,但那位公子的隨從來了後,好像生怕我們會害人一樣,態度強硬地把姨娘和我們都驅趕開,帶著那位公子匆匆離開。”
“這也就罷了,那年老爺送姨娘的玉佩還丟了去,奴婢記得那枚玉佩貴重得不行,當年老爺送給姨娘後,夫人還和老爺起了一番爭執,不過玉佩丟了後,姨娘好像還挺高興的。”
說到這裡,青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顯然想起姨娘對老爺的態度。
隨著她的話,薑亦棠的記憶也逐漸回攏,當時那枚玉佩被薑昃旼送給姨娘,還口口聲聲說姨娘帶著好看,姨娘本就不喜薑昃旼,怎麼會喜歡他送的東西?
玉佩丟了後,姨娘怕是隻會覺得輕鬆。
重提往事,青粟怕姑娘會想起傷心事,忙忙打斷:
“姑娘,咱們快去後山看梅花吧!”
薑亦棠知道她的好意,沒有反駁,她轉頭再看了眼那棵槐樹,順著青粟的話,帶著她們離開,根本沒有把那枚玉佩放在心上。
畢竟對於姨娘來說,那枚玉佩隻是累贅負擔,薑亦棠當然不會去多想。
但在廂房中的人卻是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在找當年救了他的人,那些隨從一心帶他離開,對救了他的人沒有什麼印象,隻記得有位小姑娘。
他打聽了許久,才知道那幾日薑府上下都到秋靜寺祈福,其中四位姑娘都在。
謝玉桓一直都以為救了他的人是薑府四位姑娘中的一位。
這麼多年下來,謝玉桓從一開始的隨意查找,到現在早就變成了一種習慣,甚至這份恩情在他心中日漸一日地加重,到現在,連謝玉桓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但如今真相擺在眼前,當初救了他的人根本不是什麼薑府的姑娘,而是薑府的一位姨娘。
甚至這位姨娘,早就香消玉損在尚書府的後院中。
謝玉桓愣在原地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