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不要叫我老夫人,和殿下一般,喚我外祖母便好。”
薑亦棠怔了下,有點手足無措,最終,她還是乖巧地喊了聲:“外祖母。”
老夫人攥著她的手緊了緊,許久,低聲道:
“當初我和老爺離京時,殿下才七歲,我見他的最後一麵,他安靜得厲害,小小的人兒就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地目送我和老爺離開,我當時就在想,我們都走了,殿下要怎麼辦?”
老夫人眼中隱約有了淚光:“他太小了,怎麼能在那吃人的地方待下去!”
但不走不行啊。
他們得回封地,得叫皇上意識到殿下在京城孤立無援,聞公府來不及幫他,這樣子,皇上才會憐惜殿下,在殿下身上傾注情感和心思。
“他自幼聰慧,心思深,但我總想著,他一個人在京城會孤單。”
薑亦棠逐漸安靜下來,默默地聽著老夫人說起謝玉照小時候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謝玉照生母早逝,但很少有人提起過,也讓薑亦棠一直都忽視了這個事情。
直到如今,在老夫人口中,薑亦棠才有了真切感。
謝玉照自幼生母不在,外族搬離京城,而唯一的親人,皇上卻在不停地寵愛後妃,後妃得寵有孕後,誰會不想替自己的孩子籌謀,爭奪儲君的位置?
皇上偏心,有謝玉照在時,誰都染指不得儲君之位。
這樣一來,後妃有沒有過除掉謝玉照的心思?
薑亦棠心想,肯定是有的。
謝玉照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日複一日地生活,汲取所有能成長的養分和知識,然後變成如今的模樣,人人都道殿下冷情,但年少時,他本就是這樣獨自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薑亦棠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她鼻子有點酸,她想見謝玉照,恨不得立刻出現在太子府。
忽然,老夫人拍了拍薑亦棠的手背,把小姑娘的思緒拉回來,老夫人笑道:
“幸好,現在有你了。”
“有你陪著他,他也不會覺得孤單了。”
小姑娘一怔,她抬頭看了老夫人很久,她總覺得老夫人這句話有彆的意思,但她什麼都沒問,她隻是輕聲道:
“我會的。”
“我會一直陪著他的。”
老夫人握緊她的手,眼淚掉了下來,不斷道:“好,好,好!”
老夫人最後哽咽道:
“聞公府對他有愧啊。”
薑亦棠沒讓她哭,在她情緒波動過大時,及時安慰住她,仲孫文鈺也拉住老夫人,“祖母”“祖母”地軟聲叫著,想叫老夫人轉移注意力。
薑亦棠離開前,回頭看了許久老夫人。
她知道老夫人為什麼會說對謝玉照有愧,當年皇後在時,聞公府絕沒有今日的輝煌,聞公府後來的種種聖寵都是憑著謝玉照而來的,謝玉照年幼時在皇宮受到的無數針對和艱難,替自己謀求出路的同時,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聞公府。
薑亦棠隻在聞公府停留了三日,知道她歸心似箭,聞公府的人沒有攔她。
仲孫文鈺送了她很長的一段路,離開前,她說:
“表嫂和表哥的感情真好。”
薑亦棠赧然:“你和談公子青梅竹馬,也同樣如此。”
仲孫文鈺沉默了片刻,然後輕笑了一聲:“不一樣的。”
薑亦棠不解,仲孫文鈺卻是沒有解釋,她抬頭直視小姑娘,軟聲乾脆道:
“表嫂不遠千裡願意陪我回來一趟,文鈺記表嫂這份情。”
薑亦棠一怔,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時過境遷,誰都不知日後會是什麼情景,但聞公府是謝玉照的外族,仲孫文鈺是聞公府唯一的嫡女。
她說,她承了薑亦棠的這份情,相當於是聞公府欠了薑亦棠一個人情。
馬車逐漸遠離陵陽城,薑亦棠忽然低笑了一聲。
謝玉照在仲孫文鈺麵前一直擺出不肯讓她來陵陽城的態度,卻在她鬆動後,才當著仲孫文鈺的麵答應下來。
他早就料到這一幕了吧。
薑亦棠心中情緒洶湧,她忽然扭過頭,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她第一次知道,人在高興時,是會不由自主掉眼淚的。
怕外麵有人察覺異樣,小姑娘低頭擦著眼淚,杏眸濕紅得格外可憐,但她唇角卻是忍不住上揚。
有人知道她出身低微,知道她會情不自禁的自卑,便一點點替她增加籌碼,和曲陽王府交好,讓聞公府欠她人情,渠臨城的出城令也送到她麵前。
薑亦棠都不敢想,謝玉照看見渠臨城的出城令時是什麼心情,他那般小心眼,怕是恨不得把令牌直接扔出去。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讓鬆翎把出城令拿給她了。
薑亦棠在這一刻清醒地意識到,有謝玉照在一日,就永遠有人在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