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殿下徹底搬入皇宮後,衛笠開始忙起來,他領的是禦前禁軍統領的職位,這個身份可以出入宮廷,但他和青粟見麵的機會還是很少。
他一直覺得,想讓青粟知道他的心思,估計要等他明確向姑娘提親時才行。
但誰能想到,青粟說開竅就猛地開竅了。
是娘娘和皇上大婚那一日,他沒想到青粟不開竅到這種地步,裡麵出來破碎的嗚咽聲,眾人都知道裡麵在做什麼,隻有青粟,覺得她家姑娘被欺負得哭了。
她頻繁抬頭,甚至讓人覺得她下一刻就要闖進去。
鬆翎給他遞了一個求救的眼神,不需要他說,衛笠也自主地拉住了青粟,他低聲安排了幾聲,拉著小丫頭出了坤寧宮。
他說她困了。
但青粟反駁他,說不困。
衛笠記得很清楚,那日,他隻說一句:
“讓你醒醒困。”
其餘什麼話都沒有。
可一向遲鈍的小丫頭在這一刻卻驀然了然什麼,她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有點迷糊又有點茫然,最終,她低下頭,聲音悶悶地讓人發慌,她問:
“可是,衛大人,為什麼呢?”
很輕很輕的一句話,卻悶得讓衛笠生平頭一次冒出心疼的情緒來。
連衛笠都覺得莫名其妙。
但衛笠就是知道,這時的她就好像當初在陵陽城的長街上,她頭上戴著他送的花環,明明什麼都沒說,隻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她想要一聲誇獎,終歸到底,是她骨子裡的自卑在作祟。
他想說,讓她不要什麼都學娘娘,娘娘最初和殿下在一起時也是時常有些自卑的,即使她沒有說出來。
但有些東西不需要明說,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察覺出來。
她說,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衛笠第一次反駁她:
“你沒有。”
青粟愣住。
衛笠道:“你要是真的有自知之明,又何至於這般妄自菲薄。”
她怎麼會覺得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小丫鬟這麼簡單,她是皇後娘娘的心腹,在尚書府都收押後,她也是皇後娘娘唯一當作親人看待的人。
她的身份比官家女子還要重。
青粟徹底愣住,然後,她怔怔地回神,眨了眨眼眸:
“所以,是因為這個嗎?”
衛笠驟然啞聲。
他不能否認,他最初會對她起心思,的確是有這方麵的原因存在,甚至至今都有。
衛笠不知該怎麼和她解釋。
並不是任何一個權高位重的女子,或者能給他帶來利益的女子,他都會心動。
他付出的情感也並沒有這麼廉價。
他既然理智,對情感的付出必然會格外吝嗇。
青粟,你是第一個,也不會再有下一個。
這一日的月光很淡也很亮,淺淺地灑在小丫頭身上,映進她的眸子中,她隻是安靜地在等一個答案,對上她的視線,衛笠說不出一句違心的話。
於是他說:
“許是三分利益、七分真心,又或者不是。”
青粟茫然。
衛笠:“人心不是物件,不能用尺子去量,青粟,我自己也說不清。”
他低著頭,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青粟像被燙到一樣,驀然收回視線。
這一夜,衛笠也沒有得到答案。
但是後來,青粟未曾躲著他,這或許也是一種答案。
衛笠最近總在想這件事,總不能一直這樣,他既然歡喜青粟,青粟也不曾拒絕,雙方都總該有一個名分的。
這個念頭,等在禦花園看見青粟時,升到了頂峰。
青粟在禦花園摘花,她經常會來摘花,給坤寧宮添些景色,但今日她的心情很好,坐在涼亭中,兩條腿輕快地搖晃,陽光灑在她臉頰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光,衛笠停在原處,許久沒動。
衛笠想,在去向娘娘提親前,或許他應該再問一次青粟的想法。
他去了涼亭。
身影擋住了光。
青粟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看他,笑彎了眼眸,臉頰是甜甜的酒窩:“衛大人。”
衛笠蹲下來,開門見山:
“我想請娘去坤寧宮提親。”
長輩托人提親,這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青粟臉上的笑一點點消失,她確認般地看向衛笠,知道他是認真的,半晌,才堪堪提醒他:
“衛大人,我隻是一個奴才。”
跟著再尊貴的主子,也是一個奴才。
她要怎麼去做一個禦前禁軍統領的夫人?
她說了許多,衛笠都沒聽進去,他隻聽見青粟沒有拒絕他,於是,在這一日,衛笠終於明悟了小丫頭的心意。
她隻是怯懦,不敢相信,於是也不敢表明心意。
衛笠低笑了聲,心底罵自己笨,居然這麼久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來。
青粟茫然地皺眉:
“衛大人,你笑什麼?”
衛笠:“尚書府皆數被斬首,不止是姑娘脫離了泥沼,青粟,你也早就是自由身了。”
青粟怔住。
衛笠蹲在那裡,他也終於抬頭看了一次小姑娘,她剛及笄,眉眼間是最好的風情,涼亭中映著兩人的影子,相互交疊,密不可分。
衛笠拿出他一直帶在身邊的荷包,道:
“有點舊了,青粟姑娘行行好,給我換一個如何?”
青粟驟然啞聲,她有點鼻酸,卻又忍不住偏過頭,掩住唇角翹起一抹幅度,許久,她悶聲問:“青色,行嗎?”
衛笠也笑:
“當然行。”
對於青粟,他有過權衡利弊,但在這一刻,他隻想把衛夫人的位置雙手奉上。
他確認——
他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