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色駿馬帶著切利奧和莉可離開了下河城。
沿著穿過城鎮的河流一路向北, 二十分鐘的路途後,他們便接近了黑夜森林。
廣袤的森林一望無垠,象征著蓬勃生機的綠綿延千裡, 直至北方的山脈。
切利奧在黑夜森林附近的位置勒停馬匹。
從這裡往東, 疾馳半個鐘的時間,他們就能抵達法師塔。
下河城的衛兵不會貿然靠近黑夜森林,這裡是木精靈和諸多魔獸的地盤。他們現在安全了。
確認沒有追兵後, 切利奧翻身下馬。
銀色戰靴踩在草叢上, 發出嘩啦啦聲響。切利奧轉身、抬起雙臂, 將原本坐在自己懷中的莉可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對於身形高大的聖騎士來說, 懷抱莉可那是無比輕鬆。
小魅魔穩穩當當落地, 她迷茫地昂起頭:“怎麼了?”
切利奧抿緊嘴唇,他俯身靠近, 來來回回端詳莉可許久。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見莉可並不介意, 才碰了碰她的手臂, 見莉可四肢完好, 又繼續向上,撩開她長長的黑發, 去認真檢查她明豔靈動的麵龐。
最終,切利奧謹慎前跨半步,視線越過莉可的肩膀。
那雙碧藍的眼眸即刻擰起。
他的目光鎖定住莉可後背破損的衣物。
魅魔的術法,遠不止是“幻術”那麼簡單。她們化作人類, 更像是直接將自己的蝠翼收了起來。
這導致路德·芮文的真知術迫使莉可露出惡魔的特征,她純黑的翅膀自背後顯現,直接撕破了深色的衣裙。
昂貴的布料裂了兩個長長的口子,巨大的蝠翼從中延伸出來。
不規則的破損位置, 也將她脊背象牙色的皮膚暴露在外。
隨著蝠翼無意識地振動,莉可後背上的蝴蝶骨也隨之繃緊放鬆。
注視著那骨骼挪動的痕跡,切利奧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該死!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聖騎士低下頭顱,解開了肩頭的披風。
白色披風抖了抖,然後落在了莉可身上,將她巨大的蝠翼、破損的衣服,統統遮蓋住。
“剛才太過混亂,”切利奧這才出言解釋,“我擔心你會受傷。”
莉可眨了眨眼。
淡淡笑意自她眼底蕩漾開來,莉可莞爾道:“不會呀,切利奧一直在保護我,從未放開我,我不會受傷的。”
可她的信任卻沒讓切利奧感到好過。
與路德·芮文對峙時,若非莉可,他們不可能如此全須全尾地離開。
而這讓莉可付出了相當程度的代價。
“迪拉尼特的指甲,”切利奧闔了闔眼,“你不該放棄它。”
“沒關係啊。”
莉可認真地開口解釋:“路德沒有紅寶石,他沒有足夠的魔力去召喚魔主!而且,他想不到紅寶石其實在加雷斯身上。”
路德·芮文在地窖說的那番話,無異認定迪拉尼特大人的紅寶石,是由莉可保管的。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可現在,寶石由莉可轉交給了加雷斯·戴維斯。
想要召喚魔主,就得找回紅寶石,因而路德·芮文一定會追殺切利奧和莉可到底。
這反而能確保紅寶石安全。
莉可覺得這招妙極了,還得感謝吟遊詩人路易的提醒呢。
然而切利奧卻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我並非指責你,莉可,”他看上去很失落,“而是因為,你曾經將迪拉尼特的指甲視若珍寶。”
“哦……”
莉可恍然。
她確實將魔主的指甲視若珍寶。
那,那可是魔主的物品呀!
儘管深淵尊主的指甲在宮殿裡隨處可見,壓根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可現在她人在地表世界。
莉可很想家。
而魔主的指甲上,仍然殘留著屬於深淵尊主的魔力。這幾分魔力,足以慰藉莉可的思鄉之情了。
當莉可將迪拉尼特的指甲丟出去時,切利奧出言阻止過。
她本以為切利奧不讚同自己拿出魔主的指甲,是因為路德需要它。
沒想到的是,切利奧不願意她舍棄召喚物,僅僅是因為莉可舍不得。
原來,切利奧心中有她。
莉可的金色眼眸閃了閃,而後那之中蕩漾的情緒猶如融化一般。小魅魔欣喜地從披風中探出手臂,撫向切利奧棱角分明的下頜。
縱是白日,黑夜森林周邊也帶著幾分涼意,這讓他的肌膚觸碰起來有些冷。
“切利奧真好,”莉可笑著說,“但切利奧不會讓路德·芮文得逞的,不是嗎?若是不把魔主的指甲丟出去,切利奧就要與無辜的平民動手了,相比較而言,隻是魔主的指甲,不礙事的。況且我們早晚會將它拿回來。”
莉可自詡不過說了一些場麵話。
但切利奧·席爾瓦的反應,仍然像是莉可當麵給了他一巴掌。
聖騎士怔了瞬間,而後他近乎悲慟地垂下眼眸,那濃密的金色睫毛半遮蔚藍雙眼,正止不住地顫抖。
切利奧非常難過,可這隻會給莉可帶來困惑。
他不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反應了。
每次都是莉可輕描淡寫地說了什麼,而後切利奧便像是受到深深傷害般,要麼畏懼、要麼悲傷。
可是為什麼?
難道她無所謂的言辭,還能比他的劍盾,他的戰鬥技巧,他的魔法和神明的祝福,更具有殺傷力嗎?
切利奧慢慢地蹲了下來。
他彎曲膝蓋,單膝跪在蔥鬱的草地上。這樣,男人隻要稍稍抬頭,便能與嬌小的魅魔平視。
“我……很抱歉。”
切利奧甚至不敢去看莉可:“我一度為偏見障目,遷怒、苛責,對你心生戒備,這是不對的。”
莉可不明就裡:“可是,切利奧早就道過歉了呀?”
這次道歉又是為什麼呢?
他明明早在鐘樓的地下設施裡,就已經認識到錯誤了。
“不。”
切利奧卻好似並不打算原諒自己。
他的神情很是悲傷,半露的藍眸裡波光瀲灩,瞬間幾乎讓莉可誤以為他已潸然淚下。
“你信任我,莉可,”切利奧說,“你始終認定我能幫助到你,而我……卻總是帶著審視和敵意。你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你本該是我來保護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