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切利奧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懊悔、責備,悉數寫在臉上。
“我對你造成了傷害,也違背了立下的誓言。”
毫無疑問,聖騎士在對莉可表達懺悔。
但是——
微風吹過森林邊沿,讓莉可不禁瑟縮。
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又是思索片刻,才後知後覺明白了切利奧突然出言的緣由。
是因為她說,她不想看到切利奧傷害無辜的平民。
僅僅是這個?
魅魔可不在乎平民的死活,她隻是不想叫路德·芮文得逞罷了。
但在切利奧眼中,這似乎成為了莉可關心他的證明。
啊……
好吧。
莉可也不介意切利奧這麼想。
她就是關心他沒錯嘛,要是切利奧有什麼三長兩短,莉可也會跟著完蛋的!
“既然如此,”於是小魅魔的笑容變得更為燦爛,她的掌心依舊停留在男人的臉側,“那你得彌補回來呀。切利奧得對我更好,更加保護我,更加愛我,對不對?”
如鶯啼般婉轉的話語落地,切利奧驀然心中一痛。
不是刺痛,不是撕扯的痛。如此鈍痛近乎甜美,竟然帶來了幾分上癮的滋味。心臟的鈍痛向後牽扯,扯的切利奧脊背也跟著發脹酸澀。
胸腔內好似被情緒填滿了,堵的他無法呼吸。
他深吸一口氣,迎上莉可關切的眼神。
這就是愛嗎。
可是,他為什麼會愛她?
清晨離開懺悔室時中斷的思緒,此時此刻回歸切利奧的心頭。
他們相識不久,而他是聖騎士,她是惡魔。
一人一魔之間除了廝殺,本不該存在第二個可能。
切利奧想不通。
他隻知道莉可不一樣。
玲瓏的姑娘總是眼前這幅模樣:單純、真誠,不論是表達希望、表達愛恨,甚至是向他索求欲望,莉可永遠是如此坦蕩。
她從未真正地誘惑過他。
要麼為了求生,要麼為了進食。與地表的種族一樣,若非本能,莉可並不願意傷害他。
切利奧看不到什麼惡行。
他能看到的,隻有一個純粹且高尚的靈魂。
——而切利奧·席爾瓦有生以來第一次,會將這樣的形容放置到惡魔身上。
這會是魅魔之吻左右了他的想法嗎?
與惡魔簽訂契約,就像是飲下慢性的毒()藥。哪怕有神明的祝福,對莉可的渴望也一寸一寸滲入切利奧的骨髓。
每個被魅魔誘惑的人都會說,自己是不一樣的。
那麼,對於魅魔本魔呢?
莉可眼中的切利奧·席爾瓦,又擁有著怎樣的定義呢。
惡魔是否懂得愛,她會愛上食物的提供者嗎?
意識到這點,切利奧隻覺得胸腔的疼痛更為明晰。
脹痛擴散開來,延伸到了指尖,他手甲之下的十指跟著跳痛。
這促使切利奧不禁擰起眉頭。
他痛苦的神情,換來了莉可的擔憂。
“切利奧怎麼了,”小魅魔主動向前一步,彎腰試圖將切利奧攙扶起來,“切利奧不會自己手上了把?你為什麼看起來……很難過?”
然而切利奧依然說不出口。
聖騎士的身份,神明的祝福,教團的信條,猶如荊棘般纏住了切利奧。
他不能愛她——不能愛上某個特定的存在,因為切利奧·席爾瓦早已將一切獻給了神。
一旦說出口,切利奧賴以生存的信仰將會徹底崩塌。
到時候,他又該如何承擔這一切?
沉默蔓延開來。
良久之後,切利奧慢慢地搖了搖頭。
“走吧,”他到底沒有回應莉可的問題,聖騎士起身,再次上馬,“先去法師塔。”
已經耽擱了一些時間,必須在追兵趕上之前進入伊托雷的領地。
戰馬沿著河岸狂奔,不出十幾分鐘,高聳的法師塔便已進入二人的視野。
伊托雷顯然早已接收到了消息,當切利奧勒停馬匹時,高等精靈已然親自在法師塔正門前等待。
待切利奧翻身下馬,來到塔底,精靈法師才攏了攏自己白色的長發,冷淡出言:“加雷斯已經派人送來了消息,他說過後會將迪拉尼特的紅寶石親自送過來。”
說完,伊托雷又補充道:“放心,你欠我一個人情,在達成我的夙願之前,路德·芮文的人休想踏進法師塔半步。”
切利奧不自覺地握緊腰間劍柄:“你想我做什麼?”
精靈法師非笑似笑地側了側頭:“也許我們可以慢慢說。”
他拎著法杖轉身,率先步入法師塔。
切利奧抿了抿嘴唇,到底是選擇跟上。
好吧,至少他們安全了!
儘管莉可一點也不喜歡伊托雷——精靈法師很是嫌棄她,還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可他有利用切利奧的想法,這反而能保證伊托雷會是個值得信任的盟友。
小魅魔想了想,也拎著裙角,邁開步伐。
隻是,走在前方的切利奧,卻遲遲沒有等來莉可的身影。
往日她總會追上的,小跑著跟在切利奧身後,抓住他的披風——或者手肘,不依不饒地喊他慢一步。
習慣了莉可的步伐,今日身後空空蕩蕩,反倒是讓切利奧心中一緊。
他轉過身。
果不其然,上一秒還活蹦亂跳的姑娘,現在已經直接栽到了地麵上。
“莉可?!”
切利奧趕忙轉身上前,試圖將跌到在地的莉可扶起來。
然而當聖騎士的指尖觸碰到莉可的手臂時,他的身形驟然頓住。
她體內的魔力……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