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鞭,便血肉飛濺,扯斷的碎肉與血液融入水中,與清冽的泉水一同沾濕他的衣物。
濕透的襯衣緊貼切利奧的脊背,血汙之間,攀附在他脊柱上的紅色符文分外分明。
西塞莉與精靈長老均是一頓。
木精靈生來就對邪惡魔法異常敏感,完成的符文散發著不可忽視的魔力波動,讓精靈族長的神色變得極其複雜。
推測出情況是一回事,親眼確認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該完成契約的,孩子,你沒有抵抗誘惑,”西塞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你與她媾■了。”
手持荊棘的精靈長老倒吸了一口氣。
切利奧在水池中攥緊拳頭。
他不該邁出第一步。
她在法師塔餓暈,決計不是切利奧第一次沒能抵抗住魅魔的引誘。
莉可的接近步步緊逼又悄無聲息,起初隻是靠近,然後是擁抱,再者是親吻以及……
每一步都好似微不足道,可步步走來,不知不覺間,便已差最後一步。
切利奧艱難地從水池中爬起來。
“是。”
聖騎士用顫抖的聲音承認自己的罪行:“我認罪。”
第二鞭如約而至。
這一鞭直接抽中了切利奧脊背上的符文,荊棘幾乎是刺入了他的脊椎。這讓切利奧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他是被池中混雜著自己血跡的泉水嗆醒的。
女神的祝福保證切利奧不會因此而殘疾,但也間接地增加了他的痛苦。
不止是皮膚與肌肉,連骨頭都帶著猶如折斷般疼痛。切利奧完全喪失了起身的力氣,他匍匐在水中,隻覺得頭腦已因鑽心刺骨的疼而嗡嗡作響。
他隱隱聽到了西塞莉步入水中。
切利奧緩了好半天,直至女神的祝福發揮作用,他的傷口開始極其緩慢的愈合。
生命力一點一點回歸,在疼痛之餘,切利奧勉強抬頭。
即使如此,他也隻能看見精靈族長沾濕的靴底。
“你受到了惡魔的引誘,因此而墮落,”西塞莉問,“這違背了你的初衷,為何還不殺死她?”
是啊。
為何還不殺死她?
切利奧最初勒令莉可完成魅魔之吻,是認定了自己能夠抵擋誘惑。
他沒能做到,而她已經誘惑了人類——甚至是一名聖騎士。這在人世間,便是有罪。
可為什麼,切利奧沒能在這之後殺死她呢。
“不……”
昏昏沉沉之間,切利奧仍然堅持出言。
他在水中搖了搖頭:“不。”
西塞莉近乎悲痛地一聲歎息。
“孩子。”
木精靈的族長識破真相:“你愛上了她。”
話語落地,仿佛連森林都陷入了沉默。
聖騎士不該愛上任何人。
連與世隔絕的木精靈都知道,他們理應將一切奉獻給女神,靈魂、軀體,乃至所有的情感。
而切利奧·席爾瓦,一名接受了女神祝福的不僅愛上了女神之外的存在,他甚至愛上了一名惡魔。
千百年來,從未發生過這般驚世駭俗之事。
“用言語已然不能形容我的心情,孩子。”
疼痛折磨著切利奧,他幾乎無法理解西塞莉的言語。隻是從精靈族長的言辭之間,切利奧隱隱約約聽出了困惑與迷茫。
“女神從未對這世間做出任何直接的指使,她唯一一次在大陸現身,便是贈予你祝福。”
西塞莉緩緩開口:“你一定是有某種過人之處,才得到了女神的垂青。可現在——”
精靈族長的語氣有些遲疑。
“我不明白,這是她賜予你的考驗而你沒有通過,還是連與惡魔勾連,都是你走向神聖的必經之路呢?”
切利奧也不明白。
他詢問過,祈禱過,發出過困惑的呐喊,甚至在懺悔室中血濺滿地。
可女神沒有再次傾聽他的聲音。
直至主動擁莉可入懷,切利奧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無法回答精靈族長,好在族長也不是期待他的回答。
西塞莉沉重地歎了口氣。
“愛上惡魔,你不止是觸犯了教團的禁忌,更是冒犯了整個大陸。”
族長宣布道:“切利奧·席爾瓦,你認罪嗎?”
水中的聖騎士呼吸一頓。
一個他從未細想過的問題——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因為毫無經驗,因西塞莉的宣判而在他頭腦中首次形成。
他愛莉可,愛讓他感到蝴蝶在胸腔內震蕩,愛讓他失控卻又感到幸福與酸楚。
他知道他“不應該”愛上她。
但是,愛有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