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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芮文親眼看到魅魔捏碎了迪拉尼特的指甲。
他想出手阻止, 卻為時已晚。
深淵尊主撕裂了空間,如傳說中的魔王般高調出現。望著那如同黑夜的天空和絢爛的紅光,以及迪拉尼特明豔的麵孔和高大的身軀, 路德·芮文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有多麼可笑。
已經失敗了。
迪拉尼特出現,她的指甲破碎, 自己不會再有召喚她簽訂契約的可能。
而且——
手杖落地,與石子相撞,發出鏗鏘聲響。
路德收回視線,看向一步一步緩慢走過來的路易。
他的兄長,芮文家族真正的繼承人,越過無數茫然的衛兵, 停在了他的麵前。
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好似認識他, 又想不起來他的身份與名字,更震驚於陌生人與路德·芮文的容貌是如此的相似。
沒人比路德更了解自己的兄長。
若非勝券在握, 他決計不會如此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很久不見。”
吟遊詩人扯下了蒙住雙眼的白布。
布料散落, 與路德完全相同的紫羅蘭色眼眸暴露在外。路易淡淡笑了笑:“我親愛的弟弟。”
路德咬緊牙關。
這麼多年沒見, 他瞧見這與自己相似的麵孔, 心中翻湧上來的仍然是滔天的憎恨。
他怎麼還沒死?
三年了,三年來的每一個夜晚, 路德·芮文都會向他所知的任何高於地表種族的存在, 去祈求兄長的死亡。
路德永遠也忘不掉自己是怎麼從黑夜森林中逃出來的。
為了活下去,他殺死了與自己共同長大的隨從,隻因對方的身量與路德相似,毀去麵容後,可以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
這是路德第一次親手殺人。
他成功了, 欺騙過殺手後,路德離開森林,躲進了法師塔。
幸而伊托雷不願意招惹麻煩——若是通知芮文家族,他們的次子還沒有死,法師塔勢必會卷入貴族鬥爭。
冷酷的精靈首席不願世俗事務耽誤到其苦心鑽研,乾脆就將事情隱瞞下來。
路德在法師塔呆到傷勢痊愈。
一旦確認其恢複健康,伊托雷就毫不留情地將其驅趕離開,但路德並不是空著手走的。
首席法師伊托雷,何其高傲的精靈,他從沒把任何短生種放在眼裡。
精靈默許路德出入自己的書房,因為他不認為年少的貴公子能夠看懂複雜的符文。
但路德偏偏就是有這個天賦。
他看到伊托雷鑽研契約陣法時的樣子。
藍色的符文漂浮在半空中,起初對路德來說猶如天書。可他記憶力遠超常人,看過一遍,就能記住。
隨後翻閱書籍、查遍資料,路德竟然一點一點地將其破譯。
臨走前的一夜,他偷偷潛入了伊托雷的私人書庫,私下了古籍中涉及召喚惡魔的一頁。
離開法師塔,路德·芮文直奔大陸西側。
那裡是異教徒所在的地方。
他假裝成難民,混入異教徒的城池,又憑借著自身的機敏和漂亮的臉蛋,迅速換取當地人的信任。
之後,路德拿到了當地人供奉的,屬於迪拉尼特的指甲。
為此他再次險些喪命,異教徒們追殺他至大陸中段,作為報複,路德逃出來後,將異教徒內部的詳細信息寫信告知神聖教團。
在此期間,他學會了諸多術法,成為了一名邪術師。
路德·芮文嘗試了無數次、殺了無數人,終於他成功了。
法陣亮起的時候,他的心臟幾乎要為之跳了出來。
數不清的屍首之上亮起絢爛光芒,而後從陣法中央出現的,是一名生著雙角、容貌美豔,卻與地表種族看似大差不差的美豔女性。
——與此時此刻,懸停在半空中的深淵尊主,完全不是一副模樣。
他獻祭了這麼多條性命,而迪拉尼特甚至沒有用真實的形態出現在他的麵前。
這麼多年的算計,就像是個笑話。
血債累累,比不過她懷中沒有任何用處的魅魔。
迪拉尼特好似感應到路德·芮文的視線,她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分明看到了路易的身影卻不發一言。
這就是不準備再管的意思。
他怎麼還沒死?
一切回憶、無數情緒,最終凝聚於一點。
路德咬緊牙關,幾乎能品嘗到自己口腔中鮮血的滋味。
“你怎麼還沒死,”他咬牙切齒地道出這句話,“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太恨了。
他什麼都沒做,就換來兄長的猜忌和屠戮。路德·芮文從不因自己走上這條道路而後悔,因而召喚出迪拉尼特後,他索求的並非殺死路易。
路德要他求死不能。
世人遺忘了他,而他的身體會因為詛咒而一點點被拖垮。三年來,路德本以為他已經死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