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聆秋說：“那你把我們……把我的身體往池塘外挪一下，看能否出幻境。”
蒼生說：“不妥。若是這方幻境過於強盛，也許會將你仙魂與自身軀體的關係徹底撕裂，屆時再想出幻境，便是難上加難。”
這位蒼道友還挺有道德。
相聆秋說：“那你且小心些。若是有問題，我替他滅消竹簡，大不了不爭取這秘境名額，丟人總比丟命好些。”
聞鏡生到時候要是怪他，大不了他把這個身份隱藏，晾聞鏡生也找不到他人在哪裡。
至於寶貝，他走後門悄悄賠償就是。
蒼生說：“不需這樣麻煩，道友，我剛剛迅速走了此地一圈，你與他同時從水麵下來，應該就能出這幻境了。”
他還沒說完，相聆秋突然被一股巨力拉扯，他猝不及防一回頭，聞鏡生冷淡的眉眼隔著水麵居高臨下看來，把他強行拉扯上岸。
相聆秋還沒聽完蒼生的話，就不得不從水中浮出，和聞鏡生對視。
聞鏡生沉眉斂目，顯然極其生氣。
他沉聲問：“水麵下很危險，我喚你，你為何不答話？”
相聆秋說：“聞鏡生，你先放開我，我還有話沒說完……”
聞鏡生麵無表情：“你在和說話？這裡除了我，還有誰？”
相聆秋驟然拉下臉，也麵無表情，不答話了。
和聞鏡生說話，讓他改觀，就得比聞鏡生更冷，相聆秋早就有了對付聞鏡生經驗，並不急著說話。
果不其然他和聞鏡生僵持幾秒，聞鏡生放低了聲音，說：“小秋。”
“……”我的天。
相聆秋渾身一抖，差點被這句話尬得頭暈眼花，聞鏡生從沒這麼喊過他。
也就是這一愣，聞鏡生手上用力，將他拉上水麵，對方顯然在幻境裡也模擬成了龍傲天的修為，並未禦劍就輕而易舉將他拽向空中。
相聆秋被他拽著手腕飛至空中，仰頭說：“我在想帶你出去的辦法。你隨我一同出去好不好？”
聞鏡生乾脆拒絕：“不妥。”
他二人落在岸上，聞鏡生按著他的肩膀，將他衣服上的水霧抽乾。
相聆秋問：“哪裡不妥？”
聞鏡生說：“此處隻有你我二人，若是出去，還不知道多少人覬覦你，我並不喜歡。”
相聆秋一愣，罕見地沒有想歪，也許是因他始終記得聞鏡生現在把自己當成了龍傲天，他幾乎是立刻意識到這裡的“覬覦”有不同於兄弟的意思。
對方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相聆秋的道侶，說這樣的話極其流利，理直氣壯，若不是相聆秋知道他們是兄弟，他簡直要以為聞鏡生真是喜歡他。
相聆秋心裡有一點彆扭感，他抿唇，還是說：“出去了我也隻有你，彆人覬覦我，我又不喜歡彆人。”
這話是事實，他相聆秋又沒有喜歡的人，所謂的情情愛愛，在他眼裡完全比不上朝夕相伴的聞鏡生。
聞鏡生似乎有些不耐，並沒有把他這句話聽進去，反而又低聲說：“小秋。”
相聆秋受不了了。
他摸了摸手臂，板起臉：“我不是小秋，你喊我聞秋。”
聞鏡生說：“聞秋太過生疏。”
生你大爺疏，龍傲天給我死！
相聆秋心中冒火，他和聞鏡生一直是這樣喊，如今聞鏡生喊他小秋，實在令他受不住，並不是因為這樣更親密，而是顯得這樣並非聞鏡生本人。
想到這裡，相聆秋就心情極其不悅，但畢竟眼前的人是聞鏡生，對方就算失憶時喊他“娘”，他也不可能真的生氣。
但相聆秋說什麼也要讓聞鏡生把這稱呼改了，他捧起聞鏡生的臉，嚴肅道：“我不喜歡小秋這個稱呼，你不能喊我小秋。”
聞鏡生垂下眼：“為何不能？先前也是這般喊。你嫌我了？”
相聆秋手又是一抖，聞鏡生冷冷道：“你果真嫌我。”
是是是，我嫌你喊我稱呼不對！
相聆秋說：“這是你在我心裡地位上升的表現，你喊我名字，旁的人卻不會直呼其名，你想這樣豈不是這稱呼隻有你一人能喊？”
聞鏡生沉默許久，喚他：“老婆。”
相聆秋差點把聞鏡生的下巴掀了。
他震驚地看向聞鏡生：“你喊我什麼？”
聞鏡生抬眼：“怎麼了？我不是你的道侶麼？”
他神情一沉，顯然這個可能比先前相聆秋不讓他喊“小秋”更加恐怖，他周身氣勢緩緩變化，湖水滄浪漸起，轉眼間風起水湧，大片水浪翻滾。
相聆秋：“…………”
不是吧，原著裡龍傲天原來是這樣嗎，然而他看原著裡龍傲天那種好色的樣子可沒見他多在意這個道侶身份啊？！
他連忙說：“好好好，我是你的道侶。”
他補充：“但是不能喊‘小秋’！喊了我就和你生氣，我生氣很可怕。”
聞鏡生“哦”了一聲，淡淡重複：“老婆。”
相聆秋：“。”
好好好，你喊，你喊罷。
相聆秋忍了。
老婆總比‘小秋’好，反正丟人的是聞鏡生不是他相聆秋！
見他這次並未反對，也並沒有什麼厭惡之色，聞鏡生周身翻湧的水浪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他把相聆秋的手拉下來，說：“老婆，我想看你舞劍。”
這一句話說得格外流利，相聆秋聽著，倒也覺得沒有特彆不適應。
真是奇怪。
他撇開頭，仿佛這樣就能掩去臉上莫名其妙的熱意，冷冷道：“不。”
顯然想看他舞劍這句話對龍傲天來說極其重要，不然也不會夢境中出現，如今又再次被聞鏡生重複。
但相聆秋厭惡與夢境裡龍傲天相關的一切。
強行帶聞鏡生出去可能有風險，聞鏡生相當執拗，認定的事情很難讓他改變。相聆秋估計他現在起碼金丹，這樣打架，他並不能輕易打贏聞鏡生。
強行擰斷竹簡也並不合適，有合適的、出去的辦法，並不必要這樣。
他思忖了一會兒，直白地說：“我不想舞劍。”
聞鏡生看著他厭惡至極的神色，卻沒反對，低低“嗯”了一聲：“你不喜歡，那便罷了。”
他說完，神色突然一變，露出有些痛苦的模樣。
相聆秋連忙去看他，問：“你怎麼了？”
聞鏡生捂住額頭，目光似清非清，吐字都斷斷續續：“你……”
他一字一頓：“我想……看你舞劍……”
相聆秋拉下臉，冷冷道：“你若是在看，就出來，躲躲藏藏甚是沒意思。”
空氣中半晌沒有動靜，相聆秋和聞鏡生手腕相扣，眯眼：“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黑鴉山的魔氣定然與你有關，嚴於歸的仙骨還在他本人身上。”
他冷靜地說：“取仙骨必定需要我的幫忙罷，你不若試試看，若是我奪了嚴於歸的仙骨給聞鏡生，他會不會在我‘女主’的身份加持下成為天道眼中的男主？”
許久，湖麵緩緩泛起一個聲音，那聲音低啞嘶笑，伴隨著黑鴉的振翅聲，似乎並不在幻境內：“小秋。”
它歎息一聲：“我命定的道侶，為了一個陌生人，與我叫板，是否有些不妥？”
聞鏡生垂眼站在一旁，相聆秋以靈力捂住他的耳朵，和那聲音交談：“有何不妥，我看你不是也很享受麼，讓我的兄弟喚我老婆。”
那聲音似乎怒氣上湧，連話語裡的笑容都消失了一半，相聆秋甚至聽出了幾分古怪：“他喚你，與我何乾？此人心術不正，你信他卻不信我麼？”
他語氣裡含了幾分不忿：“我早已預知，若不是他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和你又怎會分離？小秋，你有所不知，他與白度一樣乃是衝著你氣運而來的外來者，撿你正是有所圖，哄著你將萬年果和法器給他，不然他一個凡人，又哪裡來的潑天運氣修行？你我本是天作之合……”
白度果然也是衝著他來的。
相聆秋很冷靜。
他乾脆利落地打斷：“萬年果是我給他的。”
他諷刺地笑了笑：“法器？聞鏡生給我的法器，沒有幾百也有幾十，其中不乏堪比神器的天級，連相家和器宗都給不了我的東西，他卻能給，你當真不了解我們。”
那聲音竟也不惱，低低笑道：“傻秋秋，你當真是天真的可愛，我是真心為你考慮，你做夢時第一時間信任他，將你最大的秘密和夢境告訴他，你看他有所反應麼？
“你若是不信，不如趁現在問問他，或者進入他識海裡一探，是否他識海磅礴如海，不似正常凡人，更不似煉氣期修士？
“你再往深處探，他綁定有專門衝你而來的法器，為你做的每一份法器和給你的每一樣東西都有代價，你當真天真到一無所知麼？”
“……”相聆秋這次沒說話。
的確，聞鏡生身上有太多疑點，他早就有所懷疑，隻是礙於情誼，從未開過口。
早些年他也並不是沒有問過，畢竟疑點太多，然而聞鏡生總是隨口帶過，轉移話題。從來沒有真的給他說過實話。
那聲音見他有所動搖，低低笑了，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聲音誘惑他：
“我從不騙你，小秋，你若是有所懷疑，不如親自去試試看罷。他就在你眼前，你不信我，還不信眼見為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