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樓道不寬, 堪堪容下兩人同行,等走到家門口,半澤雅紀將鑰匙插入鎖芯, 隨著“哢噠”一聲, 房門被打開, 堆滿鮮花的客廳突然闖入視野。
這種標準配房的麵積都不大,雖然是兩廳三室, 加起來卻隻有70平, 不過在寸土寸金的東京,能住上這種員工公寓也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原本就狹小的客廳和餐廳相連, 如今不管是櫃台還是茶幾上都擺滿了插好的花藝,地上的花瓶中也是按種類分好的百合玫瑰滿天星,白石藏之介一眼看去,差不多市麵上常見的種類都在這裡。
“哇——”他忍不住驚歎, 簡直就是天堂。
“媽媽最近在花店幫忙, 有些東西就帶回來了。”半澤雅紀也有些為難, 現在他家好像就餐桌和沙發是空出來的了, “你不要介意啊,將就點吧,我去倒水。”
會不會有些屈才啊。
半澤花以前是有名的花藝設計師, 怎麼也不至於到去花店幫忙的地步, 白石藏之介想問, 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樣很失禮。
“不會不會。”他嘴上這麼說著, 行為上也毫不客氣,把章魚燒放在餐桌上後就圍著那些花轉來轉去,時不時還拿出手機拍照。
半澤雅紀倒完水,看了眼撅起屁股趴在地上找角度拍照的幼馴染, 沒忍住撇了撇嘴。
他對這種出去玩都隻想著去植物園的人能抱什麼希望。
“我先去洗個澡,有什麼事出來說,在此期間你最好打好草稿。”他的目光停留在黃色隊服背後大大的“四天寶寺”上,雖然知道這家夥今天沒比賽,但是……
“算了,你等會兒也去洗個澡吧。”
“誒?我沒帶衣服啊。”白石這才抬起頭。
所以下次乾事前先好好想一下啊笨蛋。
“……我哪兒還有新的,給你找幾件。”半澤雅紀有些無奈地說,他最不缺的就是衣服,因為兼職的職業,有時總會有一些新的堆在家裡。
這也造成了一個問題,他狹小的房間完全容不下那麼多東西,除去床和書桌,大部分的麵積都被各種收納箱塞得滿滿的。
一個小時後,穿著散發檀香木味道的衣服,白石頂著半濕的頭發,麵對擁擠而陌生的房間,短暫的呆滯了片刻。
“你的房間?”他還是第一次到他東京家裡來。
“不然呢,隆博的麼。”
半澤雅紀在東京的臥室比在大阪時要小上許多,以前的房間整潔乾淨,甚至還有些空曠,現在隻餘下了行走的空間。
“你的畫具多了好多啊。”白石端詳著半澤雅紀各種各樣的興趣裝備,從各色畫筆上掠過,又在排球上停頓了片刻,最終一把舉起簡易的國際象棋盒,“雅紀我們一起來下棋吧!”
還在擺弄自己草莓苗苗的半澤雅紀回頭,冷酷無情地拒絕了:“不要,彆轉移話題。”
給白石組織語言的時間已經很多了。
最後,他端坐在床上,雙手抱肘,看著坐在地上的白石問:“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突然過來了?連回去換個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我聽侑士說你好像心情不好。”白石手撐在地上,身子向前傾,原本狹小的距離又被拉近了些,“這可是天——大的事呀,我們四天寶的麵癱居然還有情緒外露的時候,還是不好的心情。”
說著他的聲音也放粗了,又把頭發撩起起來,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朵花叼在嘴裡:“這種巨大的逗笑挑戰自然要由我白石部長來完成!”
“嗯~Ecstasy!”
半澤雅紀想問忍足侑士什麼時候成了你的眼線,又想問屁大一點的事也值得你跑來東京?由於槽點過多,他最終還是憋出了一句話。
“不要學這個漫才的表演了,不適合你。”
“誒是嗎?大家明明都覺得很好笑啊,我可是評為了校園新星——唔,你怎麼又掐我臉。”
“你能不能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的這張臉,不要一天到晚隨便浪費啊。”
“我知道啊,我超帥的。”白石正色道,“你不覺得正是這份帥氣給我多添了一分幽默嗎?”
在四天寶寺時,全國搞笑IQ測試排名全校倒數第一的半澤雅紀:……
他忍不住臉都皺了起來:“完全沒有感覺到,對不起,是我愧對母校了。”
低頭再看白石藏之介,見對方被掐著臉還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他心中的火忍不住又冒了起來。
什麼嘛,這種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樣子——
“嗚哇!用力了,用力了,我超讓人Ecstasy的臉蛋啊!”白石誇張的高叫出聲,“雅紀你這是報複呀!”
“看來你還知道自己以前乾了什麼,現在才值得讓我報複啊。”
麵對陰惻惻笑著的幼馴染,白石藏之介是前所未有的心虛。
白石從小個子就高,發育的也比較早,雖然長得不快,但一直到現在還每年勻速增長著,國一時,已經170的他要比半澤雅紀高上個小半頭。
什麼用肩膀當拐杖支點,什麼隨手摸摸頭,什麼故意掐一下臉蛋,他從來沒少做過。
現在一報還一報,麵對現在比他高了半天的幼馴染,他也隻好含淚屈服。
“不難過了嗎。”感覺到手上力道漸漸放鬆,看眼前人的神色也逐漸放緩,他小心翼翼地問。
“本身就沒什麼事。”半澤雅紀放了手,“隻不過是昨天做了個噩夢沒睡好,侑士誤會了而已。”
“你臉居然一點沒紅誒,果然是臉皮太厚了。”
他以前可是被掐一下臉就紅好久。
臉皮厚的白石藏之介自然不信他的話,他爬起身,準備一屁股坐到幼馴染身邊,誰知道還沒坐下去,就被攔住了。
半澤雅紀神色糾結:“你剛在地上坐了彆直接坐床上。”
白石看向被擦得鋥亮的地板,還是選擇尊重幼馴染的潔癖。
於是一把脫下了自己的褲子。
“……就算褲子臟了也給我穿上啊笨蛋!”
“又不是沒見過啊,底下還有一件呢。”白石藏之介很坦然,四天寶寺的條件沒有那麼好,網球部的洗浴室是公共大澡堂,大家都在一起洗過澡,“而且我睡覺本來就不穿衣服啦。”
他是裸睡派。
“但現在你也不睡覺,飯還沒吃呢,你果然是笨蛋吧。”
白石藏之介,四天寶寺完美的男人,智體雙馨,人美德美,在和幼馴染見麵的一小時內被罵了無數次笨蛋,現在還要任勞任怨在彆人家做飯。
也沒彆的原因,他隻是害怕雅紀做飯會把他毒死。
他給自己做了份奶酪意大利麵,半澤雅紀吃著他帶來的章魚燒,兩人的氛圍前所謂的和諧。
小春家的章魚燒個大又厚實,酥脆的外皮下是鮮嫩的麵糊和肉丸,拌著細碎的海苔和肉鬆一起入口,彆有一番風味。
為什麼大學教授的兒子飯做的那麼好吃,這就是智商的差距嗎?
第一千零一次,半澤雅紀陷入了深思
“其實也不是什麼事。”飯間,半澤雅紀戳著盒子裡胖滾滾的章魚燒,終於提起他的心事,“我夢到之前和幸村的比賽了。”
白石靜靜地聽著,那件事他也知道。
就像真田爺爺說的,半澤雅紀的身體素質很好,從小學習劍道和網球都非常快,明明學習時間要比其他人晚一些,卻在短時間內超越了所有人。
小孩打球看得無非是悟性和天賦,在漫長的童年裡,他可以說是同齡人中的第一人。
突變發生在國一的暑假,即使早在六年級就有所察覺,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和曾經的朋友差距那麼大,那麼遠。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逐漸連手指也動不了,意識隻能獨自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中,直至光線和直覺再次回歸,他卻不能擺脫那份窒息。
大家都以為他是被嚇得,隻有他自己知道,那種感覺和前世躺在病床上並無區彆。
懼怕那種感受,也恐懼被朋友甩下。
或許是他沒有對網球真正的熱愛,因此也不會點燃那把火盞,天衣無縫的境界永遠觸不可及。
“當時不是還和弦一郎他們鬨彆扭了嗎,都這麼多年了,當然不會再有那種心情,隻是感覺自己之前很幼稚。”手下的章魚燒被他戳的破了一個大洞,裡麵的肉塊伴著軟軟的麵糊流了出來,“今天是精市的手術日。”
白石聽聞微愣。
“我一直覺得,如果那個時候能少一絲勝負心,少一份對現實的抱怨,更關心他一點,是不是他的病情就能早點被發現。”
“我的那份不服氣一直沒有消失,總想著自己會比他們做得更好,這個想法一直到知道他病情時都很強烈。”哪怕後來像個被戳破的氣球,迅速消失。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
“而且,為什麼好勝心那麼強,總想要的那麼多呢,明明我對網球的熱愛不及你們的十分之一。”
“真的很過分。”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半澤雅紀的語序說的很混亂,但白石還是理清了思路——鑽了牛角尖的小孩因為以前的事陷入了一種自厭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