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當著他的麵起身離開。
還坐在床上的秦明珠,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在往臉上湧,尤其當他在盛英祺使用過的浴室聞到殘餘氣味時。
從沒覺得自己這麼丟人過,丟人到當天他就躲去了工作室,借口需要加班。
他不敢打電話給盛英祺,隻發消息。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那邊傳來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嗯。”
*
即使聽到告白,秦明珠也仍然控製不住發抖,甚而比之前抖得更厲害,還不自覺將頭低下。
他無法忘記上輩子發生的事,晏珈玉曾在他十九歲遊輪生日宴上跟他告白,那一次他拒絕了,也可以說是驚慌失措地逃走了。
現在晏珈玉再一次告白。
晏珈玉自然能注意到秦明珠此時的不對勁,他抱著秦明珠的手收緊,又緩緩鬆開,“這個時候跟你說這樣的話,可能不怎麼合適。你不需要覺得有很大的壓力,不用急著答複我,以及拒絕我是你的權利,你可以任意使用。”
秦明珠的手慢慢蜷縮起來,手心裡攥的是晏珈玉的衣角。仲夏夜的時間在安靜中一點一滴的流逝,空氣潮濕悶熱。晏珈玉垂眸,目光落在秦明珠脖頸間出的細汗。
像白膩珍珠上的水珠,吸引人吻上去。
但下一刻,這些水珠就被一張手帕仔細擦掉了,晏珈玉微微低頭,從脖子一路擦到下巴,然後再換了手,準備先牽著秦明珠回房。外麵太熱,他怕秦明珠受不了。
先前還在發抖,遲遲不肯吐露一個字的人,卻在這時猛然撲進他的懷裡,以一種完全嵌入的姿態。
他聽到懷裡的人說——
“彆……”
秦明珠隻說了一個字,就逃避地閉上眼,眼睫都在撲簌,可又死死地抱住晏珈玉。後來被一把抱起的時候,手臂下意識地抱緊晏珈玉的脖頸。
他很怕。
重生之後,這樣抱著晏珈玉已經有幾次了。仿佛隻有這樣抱著,晏珈玉才不會突然消失。也許對他來說,真正屬於他的象牙塔是晏珈玉的懷抱,躲在裡麵,任何傷害都可以消弭,時光也可以停下。
大概過了幾分鐘,秦明珠才抬起頭,他意識到方才晏珈玉抱著他走了一路,而這個方向去的是晴晝堂。
他想問晏珈玉腿的情況,但想到上輩子,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晏珈玉腿有舊疾,走快了會很明顯,平時都會借助手杖掩飾。他注意到秦明珠的視線,唇略微輕抿,“去我那?好嗎?”
若是平時,這個問題不該問得那麼不好意思,可今夜他剛告了白。
秦明珠看到了晏珈玉眼下淡淡的紅暈,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又飛快收回手,默默調整姿勢,想讓對方抱得更省力一些。
他嗯了一聲。
晴晝堂也跟秦明珠記憶裡一模一樣,豆青色的染色竹簾,丁香色的瓷花瓶,緗色的抱枕,海棠紅的地毯。晏珈玉從不動這些,因為秦明珠喜歡。
打珠簾步入房間,竟有一種黃粱一夢的錯覺。
他好像看到童年時期的他和晏珈玉,兩個半大孩子擠在一塊。孩童時期總愛討論一個話題,未來會怎麼樣,長大之後是什麼樣。
“我希望長大後什麼都不用變,我還要跟外祖父、外祖母、祖父、媽媽、爸爸……”小秦明珠念了好多人,最後沒有忘記晏珈玉,他歪著身體倒在晏珈玉肩膀處,“還有珈玉哥,我們要繼續住在一起,要不然我會很難過的,比今天沒有吃到冰淇淋的難過還要難過,難過很多很多倍。”
小晏珈玉唇角很輕微地勾了一下,半晌方道:“好。”
“好。”秦明珠隔著時空,重複了一遍。
小時候沒吃到冰淇淋,或者吃了冰淇淋拉肚子,他都會很難過,長大後發現原來世上真的有太多比冰淇淋更難過的事。
比如沒有晏珈玉在身邊。
一十六歲分手到晏珈玉離世前的那幾年,他借助各種各樣的事情來忘卻晏珈玉,形形色色的聚會、比花更迭更快的朋友圈子、社交軟件上大量的照片,來證明一件事。
沒有晏珈玉,他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現在回想,他想不起那幾年中印象深刻的事,記憶都是渾噩的,他甚至記不住前一夜一起喝酒、抽雪茄的新朋友的臉,一張都記不起。
後來,他才意識到他真的不能沒有晏珈玉。
但晏珈玉給他留了一封遺書,叫他好好活,珍重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