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她身後的冬儘會意,默默地走向門口,左右查探一番後,朝魏姩點了點頭,守在門口。
魏姩緩緩放下茶盞,看向魏裎,正色道:“距離秋闈隻有六日,阿裎可準備妥當?”
魏裎忙道:“準備好了。”
魏姩嗯了聲,好一會兒才道:“或許,有人也準備好了。”
魏裎一愣:“二姐此話何意?”
“近日阿良可有什麼異動?”魏姩沒答,而是看向重栩。
重栩回道:“這幾日頻繁出入院中,昨夜夜深後離開過一次。”
經上次魏姩提點,重栩隨魏裎回來後,就一直暗中監視著阿良。
魏裎聽出什麼,看向魏姩:“二姐是說,他們不會讓我參加秋闈。”
魏姩勾唇,冷笑了聲:“恐怕不止。”
“他們想要的,怕是阿裎的性命。”
魏裎身子一僵,緊緊握著手中茶盞,沉著臉半晌沒說出話。
重栩也麵色嚴肅的低著頭。
魏姩複看向重栩:“你現在明白阿裎的處境了?”
“明白。”重栩道。
“阿裎越出色,便越危險。”魏姩徐徐道:“可我們總不能一直龜縮著活,且就算再伏低做小,也不能保證他們會放過我們。”
“所以,我想請人教你些武功,無需多上乘,隻要能在關鍵時候護一護阿裎便好,重栩,你可願意?”
重栩幾乎未加思索便拱手道:“奴才願意。”
魏姩鄭重道:“習武很是艱辛,且現在又要避人耳目,怕是隻能藏著掖著學,你可能吃這份苦?”
“能!”
魏姩輕笑了笑,看向魏裎,繼續道:“以阿裎的學問,此次定能榜上有名,就算不能,阿裎年紀還小,將來也還有不少機會,隻要阿裎保持初心,一心向學,我便能保證阿裎前路坦蕩,屆時,阿裎身邊的人自然也就水漲船高,剔除你的奴籍也就不在話下。”
重栩猛地抬眸看了眼魏姩,而後又快速垂首,不過幾息,他便朝魏裎跪下,鄭重許諾:“隻要奴才活著,就一定護公子周全!”
魏姩朝魏裎偏頭示意,後者會意過來,忙起身將重栩攙扶起來。
再落座時,魏裎看魏姩的眼神便格外複雜。
他不是錯覺,二姐姐是真的變了許多。
變化如此之大,這其中,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隱情。
“秋闈在即,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先讓阿裎平安進入考場。”魏姩仿若不知魏裎的打量,正色道:“這幾日你務必每時每刻都守在阿裎身邊,不論什麼緣由,都絕不能離開半步。”
“當然,如果有機會,最好反殺。”
“若是沒有機會,可以製造機會。”
主仆二人驚愕的看向魏姩。
魏姩卻雲淡風輕的道:“阿裎,你喚我一聲姐姐,我今日便仗此身份囑咐你一句話。”
魏裎忙起身躬身拘禮:“請二姐賜教。”
“賜教談不上,不過是過來人的一句忠告。”魏姩看著他,緩緩道:“立世以仁善為本,不論你將來處於怎樣的高位,或是低穀,都務必記得,勿以惡小而為之;但若有人謀害你的性命,切記,不可心軟。”
“在性命遭人迫害的生死關頭時,你可以毫不猶豫的刺...取對方性命。”
魏姩頓了頓,垂首端起茶。
這是太子殿下教她的,她至今記得清楚。
‘記住這個地方,在性命遭到脅迫時,可以毫不猶豫的刺向對方’
“在虎狼中周旋,心軟是成不了事的。”
這句,她也記憶猶新。
魏裎保持著彎腰的姿勢,許久後才緩緩道:“謝二姐教誨。”
魏姩抬手虛扶:“與我不必如此客氣。”
魏裎這才再次落座。
往後數年,在無數個轉折點時魏裎都會想起這句話,也正因此,最後他才能一身清白的高立於廟堂。
“這幾日,我會請人暗中相助,但你們也不能放鬆警惕。”
魏裎重栩自是鄭重應下。
之後又閒聊幾句後,魏姩便道:“我還有話想與吳姨娘說。”
魏裎便起身告辭:“那我先回院裡溫書。”
魏姩輕輕點頭:“放好心態,專心備考,其他的有我們。”
“阿裎謹記,謝二姐。”
魏裎又拘了個禮,才帶著重栩離開。
魏裎走出芙香院,回眸佇立許久。
她到底是經曆什麼,才有這般殺伐果斷。
有一瞬,他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屬於她的威嚴。
不過,以往她待誰都和善,卻少了幾分嚴厲,如今她這樣,剛剛好。
魏裎離開後,魏姩又見了吳姨娘。
沒有多餘的鋪墊,魏姩開門見山問:“吳姨娘當年見過那隻狸奴,對嗎?”
吳姨娘身形一僵,抬眸看向魏姩,見她一臉淡然,便心知已瞞不過去。
她輕歎了聲,道:“二姑娘隨我來。”
魏姩交疊在腹間的手微微攥緊,又放鬆,才抬腳跟在吳姨娘身後。
小半刻後,吳姨娘停在一株桂花前,魏姩隨著她的目光望向桂花樹下。
雖然她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心中卻還是揪了一下。
“我找到它時它已經沒氣了,我怕二姑娘傷心,便將它埋葬於此,沒有告知二姑娘。”吳姨娘低語道。
魏姩身後的冬儘亦是麵色複雜。
她知道姑娘當年就是因為出來找這隻狸奴,才發現奄奄一息的她,救了她的命。
她原想著,或許是狸奴貪玩,忘了回家的路,可沒想到...
魏姩沉默了許久,才道:“吳姨娘可知它怎麼死的?”
吳姨娘望著她幾番欲言又止。
“吳姨娘但說無妨。”魏姩語氣平靜道。
吳姨娘又低歎了聲,好半晌,才輕輕道:“溺死的。”
這時,一陣微風拂過,伴隨著吳姨娘的江南語調一並掠過魏姩的耳邊:“我在那條路上,看見過三姑娘,她的衣袖沾了水漬。”
這個秘密她守了許多年,從來不敢提及。
二姑娘是喬氏嫡女,與三姑娘乃同胞姊妹,感情甚篤,她怕提了二姑娘不信,反倒有挑撥之嫌,她倒無妨,隻怕害了阿裎和婉婉。
如今敢說,是因為她感覺現在的二姑娘不一樣了,二姑娘已經長大了,此事,她有知情權。
她如今送二姑娘狸奴,一是因為她掩蓋真相多年的愧疚,二則是因為二姑娘如今背後有太子殿下,不管三姑娘當初為何要那麼做,現在都不會再敢下手。
魏姩閉上眼,喉頭輕輕動著。
冬儘已是驚的不知所以,竟是三姑娘做的...為什麼?三姑娘與姑娘姊妹情深,她為什麼這麼做!
且那時,三姑娘才多大啊,怎下得去如此狠手!
不知過了多久,魏姩才緩緩睜眼,她慢慢蹲下,伸手碰了碰桂花樹下的泥土。
她早該想到的。
院中那麼多人,怎會看不住一隻四個月大的狸奴。
它那麼軟,那麼嬌氣。
那個時候它一定是怕極了的。
魏姩眼角落下一滴淚,沒入泥土中,她的手緩緩用力,五指幾乎嵌進土中。
那隻狸奴是魏凝親手送給她的!
她還記得,那天,她抱著狸奴歡喜的來找她。
‘二姐姐,我得了隻狸奴,很是乖巧,二姐姐你看看喜不喜歡?’
泥土扣進魏姩指甲中,她卻似沒有感覺般,緩緩將掌中泥土捏散,迎風落在樹根。
魏凝!
我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