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涵領著眾女到花圃賞完名花, 便進了一座亭子。
這是座很大的八角亭,中間的石桌上早已擺好點心瓜果,一旁還有琴架, 上頭放著一把古琴。
魏姩落座前瞧了眼那把琴, 看清琴角刻著的字時, 目光微微一凝。
‘流漾’
五大名琴排行第三的流漾。
魏恒教她古琴那會兒就同她說過,當今有五把絕世古琴, 排行第五的‘嫦音’在沈家, 第四的‘虹月’在翰林學士承旨杜白手中,而前三名已久不聞世,目前不知所蹤。
原來這第三的‘流漾’是在齊家,她今兒一見也算是飽了眼福。
魏姩沒參加過這樣的宴會, 此時還並不知‘流漾’在此意味著什麼。
直到一盞茶儘,一位貴女在眾女的推崇下大方的站起身,於古琴前落座。
魏姩這才明白原來賞花宴不止是賞花。
“崔姐姐的琴藝乃京城之首, 我們今兒算是能一飽耳福了。”齊雲涵看見了魏姩片刻的怔愣, 遂微微側身, 在她耳邊輕聲道。
魏姩眼睛一亮,冠絕一方的琴技配合名琴, 那可真的是難得一聞的。
如此想著,她坐直身子認真傾聽。
在這之前她壯似不經意間瞥向魏凝。
魏凝所結交的圈子中, 她的琴最受人追捧,如今見著真正的高手, 不知她是何心情。
果然,琴音初響,魏凝的臉色就變了變。
魏姩勾了勾唇,收回視線。
秋風漸起, 楓葉颯颯,伴隨著鳥語花香;曲音繞梁,如清泉溪流,如水打荷葉,讓人很輕易的就沉浸其中,留戀不舍。
魏姩輕輕閉上眼,感受著耳畔微風與悅耳琴音,這一刻,所有前塵舊怨都暫時被擱置,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安然。
一曲終,在座眾人卻仍如癡如醉。
直到清脆的掌聲傳來,眾女才猛然驚醒。
“好曲!”
熱烈張揚的少年音緊跟著響起。
眾女俱是一驚,紛紛轉頭望去,隻見亭外不知何時立著三位公子。
最中間的小郎君麵如冠玉,眼若星辰,無比的璀璨耀眼;他右側的藍衣公子文質彬彬,氣度非凡,麵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左側的那位公子...倒也是難得一見俊俏的小公子,隻是他笑過的過於燦爛,甚至帶著幾分癡態,叫人有些不忍直視。
魏姩沒仔細去看另外兩位公子,她的視線落在中間那貴氣逼人的小郎君身上後,就挪不開了。
幾天前,她才知道他的名字。
顧容錦。
她的阿弟。
“二哥哥。”
齊雲涵看見來人歡喜的提著裙擺迎了出去,笑容可掬的挽著那笑的一臉癡態的公子:“二哥哥,二哥哥!”
被齊雲涵喚作‘二哥哥’的公子,正是齊家二公子,齊雲瀾。
他此時滿心滿眼隻有亭中立在琴旁的崔姑娘,也不知是沒聽見自家妹妹喚他,還是完全忽略了。
齊雲涵見此,沒好氣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哥哥,回神!”
齊雲瀾被擋住了視線,下意識抓住齊雲涵的手挪開,人是回了神,但他眼裡還是隻看得見那紫衣姑娘,好似將旁人都當做了空氣般,朝人招招手:“崔姑娘,好久不見啊。”
少年的喜愛大膽又直白,半點不藏著掖著。
崔雪菱微微垂眸,屈膝:“齊公子。”
這時,周圍響起一陣打趣的悶笑聲,看得出來,她們對此早就司空見慣,有一位性子活潑些的貴女還戲謔道:“齊公子,我們也好久不見呢。”
齊雲瀾被眾人取笑竟也不惱,反而端端正正鞠了個禮:“見過諸位姑娘。”
魏姩跟著眾女屈膝回禮。
齊雲涵瞪著齊雲瀾,氣呼呼道:“二哥!你再看就將崔姐姐嚇走了!”
哪裡有這樣追人姑娘的,這麼多人瞧著呢,他不羞,崔姐姐還羞呢!
齊雲瀾這才慌忙收回視線,嘿嘿笑了兩聲:“好好好,我不看,不看就是了。”
說著不看,眼神卻不受控的往那處瞥去,再次惹得眾人失笑。
齊雲涵怕真將崔雪菱嚇走了,忙轉移眾人的注意力,朝另外兩位公子一一行禮:“顧公子,裴公子。”
二人笑著還禮,又向亭中眾女頷首示意,眾女自又是一番還禮。
禮節過後,齊雲涵迎三人入了亭中,正想問什麼時,看見魏姩抬眸瞧了眼顧容錦,這才想起魏姩魏凝二人是第一次來齊家,遂拉著二人一一介紹。
“這是魏侍郎府的魏二姑娘,魏三姑娘。”齊雲涵朝齊雲瀾等人道。
“這是我二哥,這位是盛安郡主府的顧公子,這位是裴家三公子。”
雙方都客氣的打了招呼。
禮畢後,魏凝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魏姩,見後者神色如常,她又飛快看了眼顧容錦,見人正與其他貴女說話,並未留心魏姩,不由輕輕呼了口氣。
所幸魏姩與郡主娘娘和郡馬並不十分像,否則今兒這一照麵,怕就得引來疑心。
而她不知,魏姩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
她早在顧容錦踏進亭中時就已整理好了心緒,自然不會叫魏凝看出什麼。
“二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幾番寒暄後,眾人分彆落座,齊雲涵便問道。
魏姩聞言下意識抬眸看向齊雲瀾,見對方麵上劃過一絲茫然後,道:“我母親說近日移栽了一株名花,恰今日與阿錦,商玉提及,他們也有興致,便一同過來瞧瞧。”
顧容錦與裴駱安對視一眼後,皆無奈笑了笑,點頭:“是這樣。”
齊雲涵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兒,多半是二哥哥知道她約了崔姐姐來,才將顧公子與裴公子帶來的。
魏姩將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抿了一絲笑。
早在她進府看見消失在齊家大門後那片衣角時,心裡就有了猜測。
齊家將齊雲涵視若珍寶,不可能會忽略槐山亭一事,齊家的這場賞花宴恐怕是衝著她與魏凝來的,應是有人想見見她們摸個底。
雖然到現在也沒見齊家長輩,但不代表暗中無人窺探,若齊夫人早將一切看在眼裡,那麼應當也在魏凝身上看出了一二,畢竟,這世上還有誰比母親更了解自己的女兒呢。
旁人或許覺得魏凝與齊雲涵隻是性情相似,但一手將齊雲涵教導長大的齊夫人,一定能分辨的出,魏凝在刻意模仿齊雲涵。
若她所料不錯,齊家公子突然過來,恐怕也是受了齊夫人之命。
這也就代表,齊夫人有所防備了。
魏姩低頭抿了口茶,無意識的又看向顧容錦的方向,不曾想,這回正與少年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魏姩身形一僵,壓下心頭萬千起伏後,她從容的朝他輕輕一笑。
顧容錦朝她禮貌的點了點頭。
“此時楓葉正紅,不如我們去楓林苑?”這時,齊雲涵突然提議道:“楓林苑中有一處亭子,在那裡彈琴彆有一番樂趣。”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齊雲涵正要喚人來抱琴,便見齊雲瀾動作迅速的抱起了‘流漾’,看著崔雪菱笑著道:“我抱過去就行。”
崔雪菱輕輕頷首後,便與一位貴女攜手離開,齊雲瀾忙追了上去:“崔姑娘,你方才彈的什麼曲子啊,好好聽啊。”
齊雲涵:“.....”
她二哥哥沒救了!
她搖頭歎了口氣,拉著魏姩與魏凝:“我們過去吧。”
其他貴女彼此多是相識已久,不必特意關照,隻有魏姩二人與眾人是初次相見,怕她們不自在,齊雲涵今日幾乎都陪在她們二人身邊。
一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楓林苑。
不得不說,齊家的宅子是真的大,大到連種的楓樹林都一眼望不到頭。
滿地的紅葉踩上去嘎吱作響,伴隨著少年姑娘們的輕笑聲,氣氛融和又帶著幾絲甜膩。
不多時,便到了楓林中的亭子。
楓林打理的極好,周圍隱約可見一些石桌石凳,林間各處還有投壺,射箭等小遊戲。
崔雪菱與裴駱安各自在亭中彈奏了一曲後,眾人便三三兩兩散開,自行遊玩。
魏凝被齊雲涵拉著投壺去了,齊雲涵本要拉魏姩一起,但被魏姩婉拒了。
一來,她不會;二來,她想找機會與顧容錦說說話。
早在眾人散開時,她就注意到了顧容錦離開的方向,待魏凝隨齊雲涵,齊雲瀾等人去玩投壺後,她便從另一邊繞了過去。
可她不知,與此同時,還有人也朝同一個方向而去。
楓林儘頭,設了小橋流水,引自外頭山泉,流向護城河。
裴駱安與齊雲瀾自小交好,對楓林苑很是熟悉,不說每次,大多時候他到齊家都會一個人來這裡坐上一會兒。
聽流水潺潺,蟲鳴鳥叫,感受微風徐徐,楓葉沙沙,他對這個地方樂此不疲,但今日,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裴駱安曲著一條腿坐在流水旁的大石上,望著突然闖進這幅畫卷的女子。
女子一身淡青色窄腰紗裙,襯的腰肢柔軟而纖細,她似在找尋什麼,微微伸出雪白的脖頸,山水畫中突然添上這樣靚麗的一筆,讓人看的挪不開眼。
裴駱安想,她或許是來尋人的,才不慎闖了進來。
所以他沒想出聲,畢竟她是隻身來的這裡,孤男寡女共處多有不妥,可對方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在原地佇立片刻後,有些失落的走向小橋邊。
小橋底下的水潭中養了魚,旁邊的匣子裡放著魚料。
她盯著瞧了半晌後,抓了些魚料扔下去。
很快,便有錦鯉冒頭搶食。
不知怎地,就將她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