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格外響亮的“吧唧”聲。
“你放開哥哥!”
“林奈!”
兩道聲音帶著怒意和驚異響起,始作俑者卻掛在了顧棲的身上,雙臂緊緊摟著黑發青年的肩膀,臉上浮現出一絲薄薄的坨紅,就像是喝醉酒似的,連眼神都有些迷迷糊糊,“好喜歡你……的味道呀……”
明明隻是一個麵頰吻,但林奈卻像是偷偷喝了一斤酒般,等西德想將他抱開時都收緊著手臂不放開顧棲。
西德:“乖,你放開他,彆抱著了……我帶你回屋休息好嗎?今天的藥還沒吃呢。”
林奈:“不、不要,我喜歡他身上的味道……西德,你放開我!好煩啊……”
亞撒:“那是我哥哥,你快放開他!彆再亂摸了!”
顧棲:……
四個人的鬨劇,隻有顧棲顯得格格不入。他道:“等等——”
無人理會。
“就要他、要顧棲,好香!你彆老拉著我啊!今天不喝藥了……”
“林奈,乖呀……奈奈,放開他吧,好嗎?”為了哄人,西德把小名都喊出來了。
“鬆開,彆抱著了!哥哥你彆由著他揩油……”亞撒恨不得直接上去擠到中間門把兩人分開。
顧棲再一次嘗試:“稍微等等……”
依舊無人理會。
顧棲嘴角抽了抽,忽然大聲道:“我說——等等!”
這一次,終於安靜下來了。
林奈雙臂依舊勾著顧棲的肩膀,眼巴巴地盯著黑發青年瞧,麵上兩坨紅格外明顯,似乎在拉扯之間門比剛才的狀態還要醉;西德雙手把著林奈的肩膀,但礙於omega弱不經風的身體,他根本不敢強硬;另一側的亞撒抱著顧棲的手臂,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林奈,但在顧棲一聲令下後,他也如林奈一般轉頭、眼神濕漉漉地看著顧棲,似乎在等待一個答複。
顧棲歎了口氣,他用被亞撒拉住一半的手指了指身上的omega,“他的狀態很明顯不對,像是喝醉了。”
“喝醉?”
這一刻西德忽然反應過來,他掰過林奈的下巴還不等仔細看,就被暈乎乎的omega一巴掌拍在了手腕上,“彆、彆影響我抱、抱顧棲……”
亞撒不樂意地繼續往哥哥身邊靠,語氣有些抑製不住的酸溜溜:“到底怎麼回事啊?”
不管是alpha、beta還是omega,隻要不是他自己,亞撒都不樂意他們往顧棲的身邊蹭。
顧棲按住亞撒的手背,他溫柔地拍了拍林奈的後背,低聲道:“乖,先起來好嗎,我們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溫柔地像是媽媽。
“那你不要走。”此刻的林奈哪裡還有之前溫柔優雅的模樣,反倒是像個要糖果的孩子,一隻手牢牢地攥著顧棲,一刻都舍不得放開,“我喜歡你的味道,你陪著我好嗎?”
“好的,但是你要聽話。”
“嗯嗯,我聽話。”
醉醺醺的林奈像是小朋友一般被顧棲牽著手,在亞撒的瞪視和西德的護送下去臥室喝了藥,又被顧棲哄著躺上了床,非得拉著黑發青年的手才敢閉眼睡覺。
一門之隔,西德和亞撒守在門口。
紅頭發的alpha陰沉著臉,“怎麼回事?”
西德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心,他看向亞撒,聲音略啞,“還記得我之前說的一年之約嗎?”
“一年後告訴我為什麼會選擇我?”
“嗯。”本來西德並不想這麼早就暴露自己的目的,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在他計劃之外,尤其是當他看到林奈那副格外依戀顧棲的模樣時,心頭不免一痛。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解釋:“知道蒙瑪帝國統一前盛行的變異藥劑嗎?”
亞撒一愣,隨即點頭。
西德:“林奈的祖輩就是那批變異藥劑的受害者,當年他們以為那隻是強身健體、提升精神力和體質的藥劑,卻不想事實並非如此。於是他們成了當時權利分割者手下的戰鬥傀儡,一代一代……變異藥劑可以通過至親的血脈傳遞給下一代,等蒙瑪帝國建立、等林奈出生後,這種無法控製的異變確實被稀釋、弱化,但依舊是現階段無法治愈的基因病。”
“他那一頭灰白色的頭發就是基因病帶來的後果,雖然五官看起來才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但身體狀態已經進入了百歲的狀態,甚至日複一日以很快的速度衰老著……人類的平均壽命也不過一百五十年,林奈他……沒幾年了。”
亞撒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科技都救不了,你覺得我有用?”
西德抬眼與亞撒對視,“你的血統有用。”
那一瞬間門,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神色冷淡的國王秘書瞳光幽幽,嘴唇緊抿;而年少的黃金暴君則臉皮緊繃,手指掐到了掌心之內。
紅發的alpha壓著聲音,“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西德緩緩閉了閉眼又睜開,“我沒有惡意,你應該看得出來,而我的目的隻是想要你救一個人——我的愛人。”
他將自己的軟肋攤開在亞撒的麵前,隻因為西德有九成的把握肯定自己的猜想,畢竟他從來都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亞撒呼出一口氣,他沒有明切地回答可不可以,而是問道:“你都知道些又關於我的什麼?”
“龍鯨——你的母親應該是龍鯨,而是你龍鯨之子,你們的存在被定義為神性幻想物種,是半神祇一般的存在,傳說中可以永生。”
“你是怎麼知道的?”
“為了找到救治她的辦法,我翻過很多老舊典籍,當初也看過《柯爾刻的密語》,甚至一度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把那段傳說當作是救命稻草,但之後的日子我卻一直沒有見過真正的龍鯨……直到我成為國王秘書後聽聞了你母親的事情。”
亞撒:“什麼?”
“她的自燃與死亡,你的誕生……”西德捏了捏手指,“絕大多數人並不會因此而聯想到什麼,但當初我第一次聽聞這件事後,心底便隱隱有種懷疑,畢竟為了王室安危,維丹王宮不可能放任你母親帶入易燃的物品,很多辦法對於一個柔弱的女性來說並不通,那麼她又是怎麼做到在王宮的後花園中自燃的?”
“我搜尋過很多關於過去的資料記錄,也問過當時工作在王宮的老仆,他們告訴我的答案都很統一——白茵女士是在花園中莫名其妙開始自燃的,她身上的火很旺盛,卻不曾燒灼到她以外的任何東西……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隻是因為國王和王後的不在意,這件事情才被埋沒於記憶的深處,直到後來被逐漸遺忘。”
“以及後來,我暗中觀察過你,你的生命力是超乎尋常人的強,對於一個還未徹底性彆分化的孩子來說,這並不正常。再者,你的名字讓我想起了《柯爾刻的密語》中對於龍鯨家鄉的描述——”
西德將那本老舊的、如史詩一般的書翻過上百遍,其中很多內容他都可以流暢地複述出來,“書中說——‘龍鯨是神偏愛的造物,他們承擔了神性,因此得以永生;他們收獲了禮物,必將用代價與神明交換。他們住在遙遠的海域,那是屬於龍鯨的聖地、是他們的家鄉,隻有攜愛的龍鯨,才能在離開後再一次找到回家的路。那是遼闊的海,是龍鯨的歸途’。”
“而你的名字——遼闊之海,乃是歸途。”西德眼底閃過一抹慶幸,“所有我能夠看到的細節撞在一起,才讓我篤定了你的秘密,而你從去年開始的變化,更加讓我堅信自己的選擇。”
“嘖……”亞撒撇了撇嘴,“那你還真是會藏啊。”
“為了在乎的人,不得不如此。”
“所以交易就是你幫助我掌握權力,我幫你替愛人續命?”《柯爾刻的密語》一書中曾說過,龍鯨心甘情願獻出的血有奇效,亞撒想這就是西德的目的所在。
“是的。”西德選擇亞撒後所能提供的幫助不言而喻,而這也偏偏是亞撒最需要的。
“那他今天是怎麼回事……竟然那樣纏著哥哥。”
西德也算是看出來了,裡麵那位黑發青年就是亞撒的逆鱗,對於這個問題看他也很困惑,“抱歉,我也不知道,林奈他以前不會這樣的。”
亞撒輕輕“嘖”一聲,舌尖抵著腮幫子轉頭看向半掩著的房門的室內——黑發青年神色溫柔地低頭說著什麼,而那細白修長的手指則被另一礙眼的手捏著,病弱的omega幾乎半個腦袋都躺在了顧棲的大腿上,眼睛虛虛閉上,一看就是在裝睡。
室內,顧棲輕輕拍著林奈的後背,就像是哄分化期的亞撒一般,在平和靜謐的環境之下,他的精神力蠢蠢欲動,在林奈的體內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熟悉感,就像是當初與低階蟲族離彆、第一次產生雙向聯係的異樣。
原本還掛在唇邊的笑容一僵,顧棲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火海中的場景——破碎的翅膀、耷拉的觸角、焦黑的甲殼……他想到了蜂扛起小型星艦把自己送出危險的那一瞬間門。
喉嚨無端發乾,他下意識地握住了一直戴在胸前的瓶子,裡麵流淌著的金色沙礫微微發熱,就像是跳躍在蟲母胸腔內的心臟一般滾燙。
顧棲低頭注視著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的omega,不管怎麼來看,對方都是一個普普通通、有些病氣的人類,所以為什麼會有低階蟲族的氣息呢……
淺淺的疑惑從顧棲心頭劃過,等他終於盯著林奈睡過去後,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門裡退出來,隻是一轉身就對上了氣氛有些怪異的亞撒和西德。
“你們……吵架了?”顧棲有些猶豫,他並不希望黃金暴君未來最大的助力會因此與之產生嫌隙。
“沒事的哥哥,”亞撒上前抱住顧棲的手臂,臉上浮現出一絲困倦,“哥哥,我今天剛結束野外生存的考核,好累啊,一結束就跑出來找你了,都沒來得及休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亞撒麵對顧棲時的話越來越多,恨不得把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全部日程都與顧棲分享一遍。
西德立馬道:“今天已經很晚了,二位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說著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客房在這邊。”
“好。”顧棲不著痕跡地瞪了亞撒一眼,把手臂從對方的爪子中抽出來,顯然此刻的青年想起了前不久他豪言壯語放出去的“冷戰”。
於是走廊裡形成一道詭異的情景——
麵色冷淡的西德·奧萊托斯走在最前方,顧棲冷著臉、目不斜視地跟在其後,而在他的後麵則是伸手拽著哥哥衣角、低眉垂眸,一副小媳婦兒樣的亞撒。
西德安排的客房是兩間門,還不等亞撒開口表達出自己想和哥哥一起的念頭,就被顧棲先一步掐斷了念想——黑發青年迅速轉身進門,留下一句“晚安”就碰的一聲關上了門。
亞撒:……小狗委屈.JPG
西德感覺自己看出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出來。他輕咳一聲,指了指隔壁,“你的房間門在那裡。”
“知道了。”沒了顧棲,亞撒淡淡回了一句,“什麼時候用我的血。”
一向神色冷淡的beta瞬間門麵上浮現出一層湧動的光,連聲音都有些不穩,“如果可以,請儘快。”
“嗬,那你當初還說一年?”
“那時候還有顧慮,不敢冒然。”
“現在怎麼敢了?”
“看到你對顧棲先生的態度了。”
亞撒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那你就準備吧,我隨時都可以。”
“要心甘情願才行。”
“我知道。”
“那麼,往後我會竭儘全力,隻求一點。”
“我都要救你愛人的命了,你還敢再多求一點?”
西德微微躬身,“事成之後留我一命,我要陪著他。”
“說得好像我是個暴君似的……”亞撒嗤笑一聲,他擺了擺手,道:“趁我正式進入萊特蒂斯前弄好吧,到時候我可不想一個月隻能見一次哥哥的時候還要處理彆的事情。”
“好,我儘快準備。”
這邊亞撒和西德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門,而淋浴之後坐在床邊的顧棲卻陷入了沉思。
剛剛沾過熱水的青年有一副很有誘惑性的身體,脖頸、鎖骨,再到肩胛、腰臀,連細長的手指都生得格外好看,這具完美的軀乾被睡袍半包裹在布料之下,隻露出的些微,都足夠聞到了肉腥的狼狗發瘋。
但此刻卻無人欣賞到這其中的美。
顧棲摘下了脖子上的玻璃瓶握在手裡,透過暖色的燈光,他像是剛剛離開那顆原始星球時的那段時間門一般定定地注視著瓶子裡的沙礫,它們在緩慢地流動著,在與低階蟲族闊彆多日後的今天,他忽然開始好奇並思考一個問題——
這些沙礫,到底代表了什麼呢……隻是它們留給他的念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