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是無聲的種子靜靜躺在土壤之下, 思念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等待著太陽,欲望是花開那日的盛大與綺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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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上離開的星艦時, 顧棲做了很多的計劃, 他不止要找到回家的路,還想看看自己上輩子不曾注意到的風景,隻是當他的屁股真的坐在了一等艙的座位上、看到窗外連片的星空後,顧棲才發現自己心裡實則被迷茫充斥。
他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胸有成竹。
於是離開聖浮裡亞星的第一個月裡, 他在漫長的星際旅行中終於敲定了自己的第一個目的地——三等序列星, 荒原之星。
對於顧棲來說, 這顆星球給他的感官是複雜的, 他曾作為小貝殼在荒原之星上長大,快樂、幸福、離彆、悲傷似乎都被集中在了這一個地方;於是在他上輩子離開了家鄉的星球後, 總是儘量避免自己想到過往的事情, 但時過境遷, 在另外一個時代中, 他忽然又升起了回家的念想。
從做下決定、買星艦船票到到達目的地, 顧棲用了兩周的時間, 當他穿著長款大衣、圍著嚴嚴實實的圍巾從星艦上走下來時, 荒原之星上正經曆著寒冬飄雪。
“呼……”
那是呼出一口氣熱氣都要結冰的程度, 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使他重新換了一個種族,也依舊很難習慣荒原之星上的冬天——太冷了,因此在曾經的記憶中, 很多個冬天的寒夜他都是賴在監護人懷裡度過的。
不得不說, 他那位奇奇怪怪的監護人就像是個火爐似的。
從停靠站走了出來, 顧棲的目光掃過了那有些眼熟的街區——現在的荒原之星和他兒時的模樣像差並不大,幾乎是當地人隻要看過就能一眼認出來的地步,那種濃鬱的“回鄉感”讓顧棲心潮湧動, 當他看到厚絨白羽的鳥獨自掠過蒼藍色的天空時,忽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白鳥先生”和白鳥圖書館。
——去看看吧。
催促在心裡的聲音越來越大,於是等顧棲回神,他早就踩著“嘎吱嘎吱”的積雪往紫羅蘭區走,那是他閉著眼都不會迷路的地方。
十分鐘後,半截臉都埋在了圍巾下的黑發青年眯眼看著不遠處的空地。
這是一處被拆除老舊建築的空地,隻零零星星堆了很多的雜物,但顧棲卻知道,在不久的未來這裡將會被種上綠植、被磚瓦覆蓋,空落落的地麵會騰空而起一座圖書館,而漂亮又乾淨的白鳥雕像也將矗立在中央。
等到了春天,鳥語花香,總有喜歡看書的小孩兒坐在草坪裡問管理員爺爺借閱著圖書……
顧棲抿唇,藏在毛乎乎圍巾下的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他格外喜歡這種期待著已知事物誕生的快樂。
“咳咳咳,先、先生是來找人的嗎……”忽然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顧棲的走神,青年茫然轉頭,便看到一位從不遠處破敗小牆後走出來的老者。
須發皆白,身型佝僂,臉上灑著一種病氣,那是不久於人世的枯槁。
顧棲微怔,他道:“我……”
還不等他說完,老者的聲音微微染上了意外,“等、等等——你是查頓家的那小夥子嗎?這個顏色的頭發和眼睛,準沒錯了咳咳咳咳!是、是叫索蘭對嗎?”
老人家睜著昏花的眼睛,他並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反而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顫顫巍巍快走幾步,本想伸手抓住青年對衣擺,卻在看到衣角邊精細的繡紋而有些膽怯了。他臉上的驚喜褪去,轉而變成了一種瑟縮的自卑,但藏在眼底的希冀卻怎麼都遮不住,“抱、抱歉,請問您是索蘭嗎?”
那一刻,顧棲忽然不忍心打碎一個老人的期待,於是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當顧棲接受了老者的小心翼翼後,之後的一切也順理成章起來——老人開心地帶著顧棲回到了他的小院子裡——那是隻有孤零零的一座小房子,籬笆破損,屋內貼著擋風的硬紙板,而床上還睡著一眼睛敷著藥的小女孩。
“爺爺,是你回來了嗎?”小女孩看起來隻有十歲出頭,在本就是貧民窟的三等序列星上,麵黃肌瘦的小孩幾乎是一種常態,隻是比起那些在街頭小巷瘋跑的野孩子們,床上的小姑娘則滿臉病氣,連聲音都懨懨的。
“是爺爺回來了,”老人家一臉笑容,那足以驅散破敗小院種的蕭條景象,“爺爺帶回來一個人——你還記得索蘭哥哥嗎?”
索蘭哥哥……小女孩神情空白了片刻,很快在老人的幫助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慘白的小臉衝著門框的方向,小聲道:“真的是索蘭哥哥嗎?”
顧棲動了動手指,他輕聲回應:“嗯,是我。”
於是這一晚,顧棲暫時住在了這一老一小的小院子裡——狹窄的硬板床令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曾經立於海邊的小屋,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湧現在心頭的悵然。
人類生活的星域那麼、那麼大,可卻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而每一顆三等序列星,幾乎都習慣了黑暗。顧棲無聲地黑夜中睜眼,窗外還呼嘯著寒冷的風,透過模糊的玻璃也能看到紛紛砸在窗上的鵝毛大雪。
臨睡前,顧棲從老人家的嘴裡聽到了一個有關於他們的故事——
查頓家因為有個alpha長子,因此一直對身為beta的索蘭很不好,打打罵罵是常有的事情,甚至還經常叫單薄瘦削的小少年頂著寒風,在清冷的街道上去賣根本不會有人光顧生意的螺絲帽。
而以拾荒為生的老查理和身有基因病而眼盲的小姑娘薇薇安就是在這樣一個冬日下遇見了餓昏在街頭的索蘭,相依為命的爺孫兩本就心地善良,自然是將飽受折磨的少年撿了回去,至此索蘭便成了老查理家的常客。
在這顆荒蕪又冰冷的星球上,三個孤單的人聚集在一起取暖,索蘭因為老查理的善良撿回來了一條命,而每每當他被查頓一家打得體無完膚時,這座破敗的院子就成了他最後的避風港。
隻是某一天,當老查理路過街尾,聽到婦人們的討論時,才知道一直被他當作是孩子對待的索蘭已經乘著星艦離開了這顆星球……甚至沒有一句告彆。
原本穩固的三角形小家徹底倒塌了,於是原先相互取暖的生活,又變成了老查理一人帶著薇薇安,繼續在荒原之星上堅守著明天……隻是老查理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看到幾個明天……
“其實我知道,你不是索蘭哥哥。”女孩稚嫩的聲音響起,很輕很輕不到十歲的年紀裡卻有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顧棲扭頭,就看到了摸索著想要靠過來的瘦小身影,而另一邊的老查理則已經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他半坐起來,小心地給女孩搭了把手,同樣壓低了聲:“你怎麼知道?”
“爺爺一直很想索蘭哥哥,但是他的眼睛、耳朵都不太好了,會認不清、聽不清;而我雖然看不到東西,但我記得索蘭哥哥的聲音。”小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雙已經取下藥的眼睛空茫無神,“不是你這樣的。”
還不等顧棲繼續說話,小女孩又道:“索蘭哥哥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我,可是你對我很好,晚飯的時候還幫我換了藥……你是除了爺爺以外第一個照顧過我的人。”童言童語,卻往往最讓人震撼,“如果你真的是索蘭哥哥就好了。”
“可惜我不是。”
“是啊,可惜你不是……”
小姑娘的聲音低了下去,她坐在顧棲的身側,乖巧地抱著膝蓋,“索蘭哥哥不喜歡這個地方,他想去去很遠很遠的大星球,他說那裡有他想要的一切……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但是我和爺爺很難過,我們本來以為他會告訴我們要離開的事情……爺爺怕他在路上難熬,用拾荒很久的東西換了銅幣,現在還藏在床底下呢。”
“我偶爾會想索蘭哥哥,他在另一個星球生活的好嗎?以後還會回來這裡嗎?爺爺……爺爺一直記掛著他,也不知道他還會記得爺爺嗎?”
顧棲沉默,這些事情是他從未從索蘭口中、信件中聽到看到的內容,在索蘭有關於荒原之星的敘述中,那是純粹的一片黑暗,不見絲毫光明;而今顧棲才發現,那並不是黑到不透光的深淵,而是那些細小的光斑被索蘭自己給忽略、忘記了。
薇薇安偏頭“看”向顧棲,“哥哥,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嗎?”
黑發青年抓了抓衣袖,他又一次想到了“白鳥先生”、想到了白鳥圖書館,那座被捐獻出來的圖書館外建立了用於紀念的白鳥雕像,可是在故事的發展中,那位飛離了荒原的白鳥似乎從未回來過。
然後,顧棲聽到了自己格外清晰的聲音。他說:“會的。”
小姑娘輕聲一笑,“哥哥,我知道你在哄我,不過還是謝謝你。”因為經曆過苦難,所以才格外成熟懂事,“其實怎麼樣都沒關係的,我和爺爺……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顧棲摸了摸薇薇安的發頂,聲音很低,這一刻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身側的小姑娘。
薇薇安覺得自己更喜歡身側的大哥哥了,她問道:“那哥哥你呢?你從哪裡來?也是其他很大很大的星球上嗎?”
顧棲:“不,其實我的家也在這裡——在荒原之星上……”
青年的聲音輕緩地如滴答的泉水響在黑漆漆的夜裡,這一刻他分享出了自己的故事,那被圖書館指引的向往、從荒原之星上逃離的曾經、去聖浮裡亞星上的茫然與陌生,身側的小姑娘聽得入神,而另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眼睛的老人則怔怔看向光禿禿的牆壁,淚水從滿是皺紋的眼角落下,正如他明白了索蘭不會再回來的這個事實。
聽著故事的女孩忍不住問:“可是這裡並沒有圖書館啊?”
“嗯,因為我所說的故事,是另一個未來。”
“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圖書館看看……雖然我什麼都看不見。”
“會有機會的……”
窗外的風依舊呼嘯著,夾著雪狠狠砸在了窗戶上,而故事總有到尾聲的時候,當薇薇安迷迷糊糊靠在顧棲腿上即將陷入沉睡時,她忍不住問道:“真的會好起來嗎……”
含含糊糊的聲音幾乎被窗外的風吹散,但足以被顧棲捕捉。他聽到薇薇安喃喃:“那什麼時候才會好呢……”
顧棲摸了摸女孩的額頭,在對方即將徹底陷入深眠的時候,他望著窗外夜幕下都顯得銀白的積雪,輕聲道:“或許等天邊飛來白色的鳥兒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正如他,兒時記掛著一隻白鳥,至今才得以見過幸福。
顧棲:“晚安。”
另一側已經閉上眼睛的老人也默默在心底道了一句晚安。
寒夜漫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老查理和薇薇安感覺有股暖流浮動於周身,於是往日凜冬難熬的夜晚都變得舒服起來。等第一日天邊升起第一縷光的時候,薇薇安揉了揉被光源刺激到的眼睛,迷迷糊糊露出了一條眼縫,破碎的窗簾之外似乎飛過了一抹純白。
等等!純白?
小姑娘立馬翻身坐了起來,她一臉驚歎地看向窗外,早已經停止下雪的天空格外地藍,而之前閃過的純白正端立在不遠處的籬笆上,低頭啄著自己的羽毛——那是一隻厚絨的白鳥,是時常活躍於荒原之星海岸附近的生靈。
薇薇安舉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視線不再是一塵不變的昏暗,而是真正的明亮與清晰。她喃喃道:“像是做夢一樣……”她看向剛剛從床上起來的老查理,“爺爺,我能看到了!”
對於老查理和薇薇安來說,今天的一切似乎從看到那隻白鳥開始就觸發了奇跡,伴隨薇薇安多年的基因病被拔除,她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看到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爺爺……
她對老查理道:“爺爺,昨天的哥哥、一定是他……他說看到白鳥一切都會變好的!”
老查理看向熟悉的小屋,屋裡除了他和薇薇安沒有任何外來人的痕跡……不,在床頭還放著一個巴掌大的布袋。睡了一覺感覺身體好很多的老人拿過袋子,在薇薇安期盼的眼神中打開——那是一袋金幣,是他們在荒原之星上從未見過的金色。
袋子裡有一張字條,黑色炭筆微微暈染,寫著祝他們生活愉快。
從荒原之星上一大早就離開的星艦已經飛進了濃密的雲層中,忙碌了大半個晚上的顧棲撐著腦袋昏昏欲睡,當他從窗戶看到遙遠的、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點的紫羅蘭區後,忍不住輕聲道:“祝你我生活愉快啊……”
這個世界上艱難的人太多,而他又恰好有能力,便忍不住悄悄拉一把,希望老查理能夠看著孫女健康長大、希望薇薇安能夠等來“白鳥先生”的回歸,並代替顧棲自己去見證那座圖書館的建立……他由衷地希望他們幸福。
顧棲收回視線,他展開自己前不久才在星艦上買的星域圖,準備開始研究自己的下一個目的地……這一場旅行,才剛剛開始。
三年後——
“誒誒,你聽說了嗎?今年的這次全校訓練賽的第一名又是那一組……哎,我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摸一摸獎牌呢?”
“獎牌誰不想摸?這幾年幾乎都被同一個人給連冠了……”
“是誰拿的獎啊?我今年才入學,什麼都不知道呢,學長給我講一講唄?”
“那說來久話長了——蒙瑪王室總知道吧?我們說的這一位就是七王子殿下,亞撒·蒙卡!”
“我聽說過!我家鄉是在一等序列星中最末等的那一顆,之前我們星球上發生了能源泄漏問題,好像就是七王子殿下親自帶人去處理的……他是不是有一頭紅色的長發啊?”
“你這描述的太籠統了,蒙瑪王室成員基本都是紅色頭發,不過我記得七王子殿下是深紅色的長卷發……奧對,他的眼睛是金色的!這種顏色真的很少見!”
“那絕對就是七王子殿下……”
“等等,你們還沒說七王子殿下怎麼連冠的……”
“嗨,這事情等你入學一周以後,絕對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咱們學校一年有一次關乎全校、關乎整體成績的訓練賽,是以小隊形式參加的,自從七王子殿下有資格參加後,他從參加的第一年開始,就絕對是最後的獲勝者,所以誰能有幸和七王子殿下組隊,哪怕第一關你已經被踢出局了,隻要隊友是七王子,最後絕對能反敗為勝!”
“好厲害啊……希望我也有機會和七王子殿下一起。”
“那你快彆想了,想要和人家組隊的人能繞萊特蒂斯好幾圈呢,各種出色優秀的alpha、beta,咱們這樣的身份根本輪不到的!”
“哎,那至少能夠再見一見七王子殿下也是好的……”
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內這樣的人群很多,幾乎每一個新入學不久的人都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裡對一個名字如雷貫耳——那就是亞撒·蒙卡。
這個名字是被大眾所知道的,但對於當事人來說,他心裡從不承認“蒙卡”這個姓氏。
砰!
地下訓練室內又發出一聲巨響,剛剛走到門口的西德·奧萊托斯皺了皺眉毛,他心底無聲歎氣,轉了方向敲了敲緊閉的金屬門。
原本響徹在室內密集的擊打聲忽然消失了,西德道:“是我。”
片刻,腳步聲靠近,很快厚重的金屬門就被從裡麵打開。
此處是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的訓練場,它本該是所有學生的公共訓練室,但因為亞撒的強大以及校內奉行的“實力主義至上”,因此他在這所蒙瑪帝國的第一軍校中得到了極多優待,而這間他獨自享受的訓練室就是其中之一。
“有什麼事?”微沉略沙啞的聲音,其中帶著幾分並不明顯的、運動過後的喘息,夾雜著薄薄的金屬感,平白增添了幾分難言的魅力。
三年的時間,足夠令一個人完全從十五歲的少年期跨越到十八歲的成年期,當亞撒在時間的推移下走過這幾步後,他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甚至隻是某一天開始,西德就發現自己已經需要仰視這位總壓低眉尾、藏匿情緒的七王子殿下。
西德站在幾步之外,目光遙遙地打量著低頭正擦著額間汗水的少年——不,應該說是青年才對。
十八歲的亞撒是高大、有力的,身量超過一米九,深紅色的長卷發簡單地束起在腦後,半長且淩亂的碎發貼在潮濕的鬢角,那些蜿蜒纏繞的深紅勾出了alpha足夠硬朗、俊美的五官輪廓。
眉眼深邃、山根筆挺,沉沉的陰影落在了唇角,削薄的唇劃著淺淺的褶痕,那是常年壓抑情緒之人才有的痕跡。
“看我做什麼?”略有些不耐煩的發問,這是近些年來亞撒常有的情緒狀態。
——壓抑,壓抑,還是壓抑。
西德搖頭,從懷裡拿出一封格外精美的邀請函——淡淡的紫羅蘭色,周圍印著細致的花紋,大體能夠勾勒出幾朵玫瑰的形狀。無疑,這種東西不需要多看都知道是來自某位貴族omega的玩意兒……
“什麼東西,拿的離我遠點。”
紅發alpha還不等睜眼看就皺眉後退一步,他全身上下都被蜜色覆蓋著,此刻為了方便訓練,隻穿著一純黑的貼身背心。於是當他身形後撤時,飽滿的胸肌隱隱透過黑色的布料凸顯出形狀,連帶著腰腹部形狀分明的輪廓都能被隱秘地識得幾分。
他的身材好到過分,那是雄性崇拜者看到後絕對會為之癡迷的程度。
西德嘴角抽了抽,他忽然能夠理解那些天天追在萊特蒂斯之外的貴族omega為什麼如此瘋狂了。
他道:“顯而易見,是一份邀請函,來自達布斯家族。”
“拒絕。”冷淡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回應。
“拒絕不掉,這一次是陛下親自讓我跟著你一起去參加的。”
“嘖,”紅發alpha煩躁得抹了抹額前的汗水,他單手指尖向上輕輕插入微潮的發根,把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長起來的碎發都儘數梳到了後方,宛若深海潮水的信息素分毫不露,有時候他氣息收斂的不像是一個alpha,而像個格外理智的beta。他道:“費格·蒙卡還能活幾年?”
“沒幾年了。”西德淡淡道:“如果不出我所料,一年到頭。”
“是嗎……”
亞撒沒什麼興趣地扯了扯嘴角,他對於自己這位血緣上的父親從來都沒有任何好感,早年會因為母親白茵被其拋棄、自己又被放在維丹王宮中飽受折磨而憎恨著一切,但後來幾年裡有了顧棲、有了他的“冬日禮物”,原先填充著他心臟的恨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不是消失,而是被更加重要的珍寶所取代——那個珍寶就是顧棲。
紅發alpha從搭在一側的外套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朵純白的薔薇,除了邊緣微微發皺,這朵薔薇鮮嫩地根本不像是從枝乾上摘下來的。
“都三年了,你還留著……”西德看到那朵薔薇的時候瞬間就想起了幾年前的事情,他目光複雜,大約也隻有在提起“顧棲”相關的事情時,眼前的這位極大可能繼承蒙瑪王權的年輕人身上才有出現其他更加鮮明的情緒起伏。
“嗯。”亞撒應了一聲,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摸了摸花瓣。
這朵薔薇一直都好好被他的精神力保護著,從顧棲離開的那天起從未間斷過,三年——足足一千多天的時光,亞撒就一直隨身帶著這朵花,那是一種通過薔薇隱秘而生的思念,與後知後覺的愛意。
“不說題外話了,總之今晚的宴會你必須去,是達布斯家那位omega小少爺的生日宴,人家專門點名要把這份邀請函發給你……還有,現任的達布斯家的家主之前也是萊特蒂斯的學生,算起來應該是你的學長,霍克·達布斯知道嗎?”
“霍克·達布斯……”亞撒重複了一遍名字,一部分陳年的記憶閃上腦海,似乎是某位beta的歇斯底裡……他冷笑一聲,“不熟,但知道。”
“達布斯在整個貴族中都是領頭人一般的地位,從上一任君主開始,對於王儲的確立多多少少都會留有達布斯家族的影子,所以如果你想這一步走得穩,那麼達布斯家族絕對不能得罪。”
“啊……”亞撒抬眼看向西德,慢吞吞道:“很可惜,一年前我就已經得罪了霍克·達布斯。”
而且還得罪的不淺。
“——什麼?”
某一刻西德希望自己是聽錯了,在這三年的操心下,他從冷麵的國王秘書逐漸趨向於話癆的老媽子,“七王子殿下!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現在的蒙瑪王室,對比達布斯家族還要有幾分不如,連小孩子都知道整個蒙瑪帝國內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達布斯了吧?你怎麼還不知道。”
“我知道。”亞撒漫不經心道,他把薔薇花重新裝到了口袋裡,一邊收拾休息椅上的衣服,一邊道:“我是故意的。”
“為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而且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得到?”
“達布斯家族的醜聞,自然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就算我真的得罪了,他們也不敢把這件事情抖出來……畢竟,那位達布斯的家主還是要麵子的啊……”
“什麼醜聞?”
亞撒輕笑一聲,他隨意地套上外衣,深紅色的長發從領口溢了出來,順滑而下落在腰際。他看向西德的目光有種通透的清澈,但又有種深不見底的沉影,“你覺得我會為什麼樣的事情才發怒呢?”
西德一愣,一個答案隱隱浮在心頭,“顧棲……”
“答案正確。”亞撒微微頷首,“總之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晚上會去看一眼的,你幫我準備好衣服就行,至於達布斯家族……這根本構不成問題。
從那一天的“醜聞”之後,亞撒就不曾再把現任達布斯家主霍克放在眼裡了——這樣的人的,多活一天都是汙染空氣,他隻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徹底拔除這樣蛀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