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伏恩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那麼,就說定了。”
這一切發生在達布斯舊宅的暗室之內,伏恩和索蘭以為這是隻有他們兩個知道的秘密,卻不想在宅邸之上,正環繞著兩道相互交纏在一起的精神力,無聲無息,因為有意的隱蔽,即使還留存有一部分蟲母能力的蘭斯都無法感受得到。
王血蟲母的精神力幾乎是有些憤恨地想要從那無路可逃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誰能想到,本該在夜深人靜之後出來探究遺留問題的蟲母精神力正好被星艦某層客房內的主人給抓了個正著,於是龍鯨那狗皮膏藥似的的精神力立馬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黏黏糊糊,像是一隻搖著尾巴的巨型犬在一刻不停地將自己的口水往主人的臉上糊……
站在落地窗前的顧棲半靠在冰涼的玻璃上,豔紅的唇幾乎把近在咫尺的涼質材料染滿霧氣。
精神力是一種很私密的存在,拋開其具有攻擊、控製的特性後,當它們與曾經有過親密接觸的伴侶相遇,便會變成另一幅敏感的模樣,而此刻顧棲就感覺自己似乎被愷因擁抱著、被吻過身體上的每一寸……
“簡、簡直就像是一頭野獸……”
被龍鯨的精神力纏繞到無處可逃的顧棲如此咒罵道。
在遙遠的星空下,王血蟲母的精神力見怎麼都推不開那黏人的“大狗狗”,便隻好接受現實、氣呼呼地蜷縮在龍鯨的懷裡,悄無聲息地注視著那道被染了深紅與惡臭的光點——那道光點,屬於索蘭。
前不久延伸到整個聖浮裡亞星上的精神力探索因為高階蟲族的到來而被打斷,但依舊令顧棲在那一抹怪異的精神力光點上留下了心眼,當此刻重新審視之時,他發現這不僅僅是索蘭——在那具蒼白、瘦削的軀乾之內,還藏有一抹破破爛爛、久居於噩夢之下的靈魂。
那是蘭斯、是曾經被他喚醒的人形蟲母。
所以,攪亂了蟲族先前安寧的上一任蟲母,到底是靈魂破損的蘭斯,還是眼下看來身體病弱的索蘭呢?
顧棲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切——那個冷凍箱,照片,老舊的手鏈,以及能夠被他感知到屬於自己的血液……這些東西,無疑是約爾夫·達布斯留下的,有時候顧棲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禍害遺千年。
“所以,你們之間門也有聯係嗎?約爾夫以及……索蘭。”
在回到這一時間門線之前,偶爾顧棲也會想起有關於索蘭的事情,最初是他一廂情願地因為誤會而把索蘭當作是自己的“白鳥先生”,因此他給予了友情之上自己所能賦予的最大熱情和友好,但顯然對於索蘭·查頓來說,這樣的感情隻會成就對方無休無止的欲望和嫉妒。
這一場從真誠以待到分崩離析的友情中,顧棲從來都沒有對不起過索蘭什麼,甚至當初麵對索蘭那些莫須有的指責之時,他都沒有此刻這麼地生氣。
犯錯的人確實應該受到懲罰,不過……
才因為升起怒火而洶湧的精神力被另一道暖流所包裹,龍鯨親昵地蹭著自己的伴侶,仗著在這無人注意到深藍色夜空下,試圖像是千年以前那麼纏著伴侶的精神力以平緩那些怒氣。它說,生氣傷身。
下一秒,顧棲聽到了傳遞於精神力內部、愷因對他說的悄悄話——“哥哥彆生氣,你想做什麼,我都願意為哥哥效勞。”
半倚在落地窗前的黑發青年眯了眯眼,王血蟲母的精神力克製地縈繞於夜空之下,沉寂在索蘭體內的另一道靈魂苟延殘喘著。
他同樣以精神力的方式回複道:“不,我自己來。”
“那哥哥可不能再生氣了。”龍鯨的精神力像是一把巨大的梳子,正梳理著王血蟲母身上那些炸開的毛發,那種交流於腦海中的繾綣低語,讓顧棲有種自己正被愷因抱在懷裡、親吻著耳廓的錯覺。
愷因道:“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
“我儘量。”顧棲緩和了語氣,正冷淡地“看”著一切。
暗室之內,當索蘭拔開塞子、準備喝下那一管血液後,愷因問道:“哥哥,不阻止嗎?”
龍鯨的精神力蠢蠢欲動,即使顧棲說一切由他自己處理,但愷因依舊想要為自己的愛人做些什麼——蟲族因為王血蟲母而為其成刀成盾,而愷因則僅為顧棲化身為劊子手在刀尖上起舞。
“再等等。”這一次有顧棲親自看著,他不覺得索蘭能夠做出什麼,更何況他需要那點兒血液再一次喚醒蘭斯的神誌,既然此刻索蘭有意,也就免去顧棲自己動手了。
於是,暗室中的索蘭將血液一飲而儘,那種溫暖的力量瞬間門席卷全身,在他為自己的精神力重新充沛而愉悅時,伏恩·達布斯也依照計劃匆匆聯係著曾經服務於這個家族的舊部。
顧棲通過精神力詢問愷因:“那麼你呢?你不需要動手嗎?”
“不急,卡維一直派人盯著他們。”同樣站在窗前的紅發alpha抬手撫上冰涼的玻璃,他的指尖在星空的背景之下勾勒著什麼,那是屬於顧棲的名字,“從我自星際曆3000年重整蒙瑪帝國開始,就一直在注意著他們了。”
“那之前為什麼不處理?”
“……在等哥哥。”
那時候的愷因如行走在鋼絲繩上的雜技師,他小心翼翼算計著一切,因此所有與顧棲有聯係的人或者事,他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某個小變化會導致蝴蝶扇動翅膀、破滅了他期待了千年的重逢。
雖然愷因沒有明說,那顧棲隱約感知到了什麼。
額頭輕輕抵在玻璃上的黑發青年無聲輕歎,他說:“辛苦你了。”
愷因輕笑,“不辛苦,隻希望等哥哥處理完這些事情以後,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顧棲眨了眨眼,“或許現在……”
馬上脫口而出的答案被當事人猛然中斷,漂亮的黑發蟲母雙瞳中綻出了發亮的金光,它們像是純度極高的黃金,燦爛的同時彰顯著華貴——
與此同時,聖浮裡亞星上的索蘭借由王血蟲母的血液重新挺直了腰背,他像是吸血蟲一般寄生在蘭斯破敗的靈魂之上,王血一邊滋潤修護著蘭斯、索蘭一邊汲取著蟲母的精神力,就像是當年他冒險吞噬蘭斯、用精神力控製蟲族一般。
混亂如魔咒的喃語響徹於星艦之上蟲族的腦海之中,原本準備休息的埃琳娜麵色僵硬,神情肉眼可見得難看起來,而她身側的西格瑪則眉頭緊皺、抿緊了嘴唇,“這股力量……”
埃琳娜:“——是蘭斯!”
不僅僅他們感覺的到,在近千年前同樣被這一股力量乾擾過的高階蟲族瞬間門冷了臉,陸斯恩試圖用強大的意誌力抵抗來源於上任蟲母那充滿了毒液的呼喚,而安格斯和艾薇也擰著眉頭,心神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這股精神力不再是本該屬於蟲母溫暖、潺潺如流水的感官,反而黏膩中透著令人厭惡的腥臭,宛若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蟲族們的腦海之中,正叫囂著重複且滿是戾氣的命令——殺!
殺誰?
這似乎是無所謂的,這一道命令隻專注於挑起混亂,最好是再一次弄得蟲族元氣大傷,好叫索蘭能夠在這個空隙裡為自己找到一條新的後路……
高階蟲族們在抵抗著,但顯然,飲用了王血並且寄生於蘭斯靈魂的索蘭依舊如千年前擁有著操控蟲族的力量。
就在陸斯恩他們眼白發紅、索蘭暢然愉悅的同時,另一道乾淨、純粹的精神力如翻滾的海嘯襲來,鋪天蓋地的落下——像是火星燎原後降下的甘霖,帶著甜味兒的雨水澆滅了即將點燃的火種,撲滅了那剛剛升起就被按沒了希望的濃煙。
蟲族們無法違背的本能,因為更加強盛的王血而獲得了自由。
而在索蘭短暫的得手過程中,顧棲等到了一個完美的時機,他的精神力瞬間門刺入了索蘭的腦海,將那被啃噬到千瘡百孔、屬於蘭斯的靈魂包裹起來。
於是麵孔上才掛起來笑容的索蘭瞬間門僵硬,他像是生鏽的人偶,在瞬間門的呆滯後開始瘋狂地嘶吼——
“啊啊啊好痛、什麼東西!滾出去!從我的腦子裡滾出去!啊啊……”
他不住地揪著頭發,蒼白的皮膚上繃出青色的血管,太陽穴的位置有些猙獰地鼓了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無聲流動著。
其實顧棲本可以更溫柔的,但是他不想。
在那清透的落地窗前,黑發青年漠然地“看”著一切。
原先險些再一次陷入上一任蟲母的精神力陷阱中的高階蟲族們,都不約而同地隨著後來這道純粹的力量,聚集在了顧棲的臥室門外。
而據守在銀甲、猩紅、金翼等其他星艦內的普通蟲族們也凝神望向第二道精神力來源的方向,目光專注,滿含熱忱地注視著看不到影子的神明。
他們如忠誠的騎士,沉默地靜立於長長的走廊之中。
前不久大腦內的刺痛被王血蟲母的精神力一一撫平,而才經過索蘭強製命令、並儘可能抵抗的高階蟲族們也因此因禍得福,那道覆蓋於部分記憶的屏障被徹底粉碎,於是曾經被隱匿的回憶重新複蘇,並一點一點地重現。
這一刻,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看”到了被他們忘記的過去:
荒蕪原始的深色星球,暗無天日、潮濕冰冷的洞穴,瑟瑟發抖相互擠在一起的幼年蟲族,黏膩濕冷的卵液拉著銀絲……那是他們最絕望的一刻,然後有一雙蒼白、溫暖的手賦予了高階蟲族們新的希望。
灰白的記憶碎片被拚接起來,它們一點點在高階蟲族們的注視下染上顏色,然後成就一幅堪稱瑰麗的畫卷。
銀白色直長發的高級蟲族整個五官都被埋在了陰影之下,他連指尖都在顫抖著,整個腦海中的記憶被一位叫作“顧棲”的黑發蟲母所填滿——肉粉色、豐腴漂亮的蟲尾,溫和卻帶著疏離的態度,以及他第一次開口叫出“顧棲”二字時得到的讚揚……
然後,他看到了那群笨拙卻深愛著黑發蟲母的低階蟲族,那些影子似乎與062號星球上的大家夥們所重合。
他身側的安格斯和艾薇也陷入了同樣的境地,而比起落入過往那些綺麗美好記憶中的高階蟲族們,顧棲則專注於某暗室中的“舊相識”。
瘋癲的索蘭陷入了精神力壓迫下的痛苦,他曾經從蘭斯的靈魂中所吸取的一切好處,都在顧棲的刻意壓製下,逆流向本身陷入弱勢的蘭斯。
那是一種極端的痛苦,像是無數刀片刮蹭過皮膚和骨頭,足以讓索蘭瘋狂地嚎叫打滾,不顧一切地抓撓著自己的皮膚。
於是蘭斯那可憐的靈魂得到了反哺,正一點一點明亮起來,並親昵地蹭著再一次拯救他於水火之中的顧棲的精神力,眷戀又小心翼翼,被盤踞成一團陰雲的龍鯨“看”在眼裡。
此刻已經緩步離開客房、往顧棲房間門走的愷因沒忍住道:“哥哥,我會吃醋的。”
一麵“看”著索蘭在地上痛苦哀嚎,一麵轉身忽然想去見愷因的顧棲在精神力中輕笑,“那要怎樣才不吃醋呢?”
穿過走廊、越過幾位高階蟲族的愷因呼吸微窒,他想到了前不久顧棲中斷的回答,躲藏在胸腔裡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於是紅發alpha難得像是急慌慌的年輕人似的加快了腳步,在即將到達門口目的地的瞬間門,那扇門從內側被拉開了。
被眾人所期盼的黑發蟲母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開門的聲音就像是一道信號,聚集了所有焦點。
徹底想起了一切的高階蟲族們紅著眼睛,臉上是隱忍的後悔和難以克製的激動,但在所有的情緒之下,還有種微妙的瑟縮。此刻,他們無比渴望著黑發蟲母能夠再多看自己一眼。
而距離顧棲一步之遙的愷因則唇角微挑,異色的雙瞳在略昏暗的走廊下閃爍著微光,專注而執著,那些流竄於他周身的精神力卻早已經耐不住寂寞地貼向顧棲,親親熱熱索要著更多的溫暖。
門完全被拉開了,隻是高階蟲族們隱秘的期待落空了——在開門的瞬間門,顧棲的目光堪稱平靜地掠過他們,隨之與愷因的視線相對。
愷因:“哥哥,我……”
話音未落,剛剛邁出一步的黑發青年卻身體突然一軟,動作迅速的愷因在陸斯恩之前接住了暈厥的顧棲,隨之從蟲母體內爆發的精神力席卷了這片星域,所有的蟲族們都在這一股力量之下低頭臣服,就連聖浮裡亞星上的索蘭也在壓迫下狠狠吐出了一口鮮血,被闖入暗室的國王護衛隊抓了起來。
同樣落入這般境地的還有才剛剛做了美夢就被拉入現實的伏恩·達布斯。
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活在暗影大帝的監控之下,所謂的複仇和對權利的覬覦也不過是帝國之主施舍於他的半分奢望。
正如那有關於這位君主的傳言,似乎一切的陰謀在他眼中都無處遁形。
自由之盾內,唯一站立在長廊內的愷因臉色發沉,還不等他仔細觀察顧棲的狀態,便聽到了一聲布帛撕裂的脆聲——哢。
有什麼東西,徹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