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蒙特星域是整個宇宙內部以人類為主體的聚居地, 在這裡人被分為三六九等,星球也是如此。
正值盛夏,三等序列星荒原之星上還是一片老舊的荒蕪, 比起一、二等序列星上的繁華與高科技, 這裡像是被神明遺落的深淵,落後、破敗, 是整個宇宙在進入星際曆之前的模樣,大部分建築有種歐式風格, 可偏偏因為年代久遠,曾經再精致雕琢的房屋都染上了汙濁, 而這裡的人們總是忙碌於生計,在艱難的日子裡,不會有誰注意到街麵上的臟亂與破損。
這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生活, 也是這裡被三等序列星之外的人稱作“貧民窟”的根本原因。
人窮, 地方也窮,誰還有功夫理會環境好不好呢?
紅發的alpha就是在這樣一個時間點到達了有著“貧民窟”之稱的荒原之星。
他從鏽跡斑斑的星艦上下來,在遠離了一、二等序列星後,這些可以行駛到三等序列星的星艦在檔次上也降低了很多,即使是價格最昂貴的一等艙、貴賓艙, 對於曾經享受過奢華的alpha來說,簡陋到可怕。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外部條件, 不然也不會千裡迢迢、從整個赫蒙特星域內最繁華的聖浮裡亞星來到此處——荒原之星, 一個除了天藍、海清幾乎再沒有任何優點的星球。
哦,當然還有那個在這裡發源的精神力訊號。
“——嘖。”
一道不輕不重的輕哼從alpha的鼻腔裡發出,他微微抬高深色的帽簷,這才露出了整張麵孔。
五官俊美,氣質矜貴。
深紅色的長卷發淩亂地灑在肩頭、身後, 有種自由自在的野性美;顏色更深的眉毛壓得很低,似乎對於這片湛藍的天空沒甚欣賞的意味。
他穿著和荒原之星格格不入的輕薄衣衫,質地極好,黑色的麵料在邊緣處點綴著細碎、隱秘的花紋,不會令人覺得花哨,反而有種低調的奢華。
從星艦裡下來的其他人幾乎都在看著這位年輕的alpha,他們不能理解,這樣本該高高在上、生活在金銀珠寶中的大少爺,怎麼會選擇出行到這樣一顆荒蕪、落後的貧窮星球?
在這裡,一棟房子的錢大概都比不上人家一身衣服的價格。
路人唏噓著,他們在心裡猜測著會不會私奔的大少爺被嫌貧愛富的情人拋棄了,這才迫不得已孤身來到荒原之星上治愈情傷。
紅發alpha可不管其他人有什麼想法,他半眯著眼睛,抬腳就往遠方的海域走。
荒原之星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星球,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忽然響徹在精神力中的莫名聯係,他並不會選擇在這個季節出行——夏天,強烈的紫外線,炎熱與酷暑,這些元素疊加起來令alpha心頭煩躁——他喜歡水、喜歡大海,在脫離了嘈雜的艙體後,他覺得自己必須立馬去海裡,好洗去一身的躁鬱。
畢竟,沒有哪隻龍鯨不喜歡水。
紅發alpha的身形逐漸消失在遠處,在茂盛的叢林之後,則是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海洋,是龍鯨的天堂,對於這種隻生活在傳說中的神性幻想物種來說,他們的世界很簡單,除了愛情就是伴侶——每到一個規定的時間節點後,成年的龍鯨們會從聖地出發,穿越過龍鯨之鄉與人類世界之間的水膜,進入另一個地域尋找自己的命定伴侶,才可以被賦予永生的恩賜。
對此,alpha嗤之以鼻,他從來都不信愛情,比起這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他覺得權利、地位更加實在,哪怕因為沒有伴侶而壽命有限,但三百年的時間,也足夠他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
且就他看來,“龍鯨尋愛”本身就是一場艱巨的豪賭,並不是每一隻龍鯨都可以獲得成功。而作為整個族群中的異類,他離開聖地後以alpha的身份生活在聖浮裡亞星,改名為“愷因”,並用不到十年的時間打拚出了很多人一輩子都夠不到的巨大產業,儘享一切。
在前些年,因為他所擁有的權勢與富貴,不乏有主動貼上來的男男女女,可當愷因看到那些搔首弄姿的人類時,隻覺得像是在圍觀一具具會動的骷髏,他心底生不出半分波瀾,隻覺得沒有任何需要在意的意義。
無視與冷漠是他的態度。
大抵是這樣的情緒沉寂堆疊,見慣了人類利益往來、出賣感情的各種事例後,原先對尋找伴侶毫無興趣的愷因甚至開始覺得厭惡——他曾眼睜睜看著自詡深情的alpha為了前途拋棄自己的竹馬beta,也曾見過omega為了愛人脫離家族、卻反而被背叛……
在利益麵前,感情似乎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見得多了,愷因從“愛情”這兩個字眼中隻能品嘗到無趣和可笑,因此當一個月前他忽然感知到響徹在精神力中的莫名騷動時,整個人都覺得難以置信,甚至還有幾分滑稽——
這樣的鏈接感,對於龍鯨來說隻能是那位“命定伴侶”的呼喚,可作為拒絕尋愛的異類,愷因在初時的驚訝後,便隨意地將這件事放在一邊。
他不打算去追逐,也不打算去找所謂的“命定伴侶”,與其浪費時間在這些虛無的事情上,倒不如想想怎麼繼續擴大自己的勢力,得到更多的財富與權利——無疑,愷因喜歡手拿權杖與金幣時走在獨木橋上的刺激感。
隻是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當愷因一個月內幾乎失眠將近二十多天後,一直回蕩在精神力中微弱、細嫩的嗚咽聲令他耳邊滿是幻聽。
白天處理事務難以集中注意力,晚上閉眼後他甚至能清醒一宿,就連他的下屬都忍不住關心這位嚴苛強勢的老板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後,愷因終於決定跟著精神力中的呼喚去看一看。
精神力鏈接的最深處,這道微弱到略微尖細的聲音被鎖定在三等序列星,荒原之星。
於是,愷因暫時將那些龐大、駁雜的事務交給了可信任的下屬,這才秘密乘坐政府的遠程星艦,一路從聖浮裡亞星到了這裡。
此刻,他已經站在了浩瀚無垠的海邊。
燒灼在身體內的煩躁在咆哮著,而精神力中細微的哭叫聲也愈發清晰。
愷因凝眉,他看向了蔚藍的大海——海洋,無疑是每一顆星球上最神秘又未知的區域,即使現今星際世界的科技發展迅速到了一種令人仰望的地步,即使宇宙在被人類、被其他種族一一探索著,可屬於海洋的秘密卻依舊不曾徹底被解開。
但此刻愷因卻思考著另一層問題——所以說他那還不曾見麵的“命定伴侶”生活在海裡?人魚?還是什麼深海物種?
一想到深海物種那不用見人的長相,愷因的眉頭就忍不住皺得更緊了。
他看了看空寂無人的四周,乾脆利索地褪去身上的衣物,結實有力的蜜色軀乾很快暴露在燦爛的陽光之下,隻著一條黑色的長褲。
在天邊掠過幾隻純白的海鷗後,原本站在沙灘上的人早就不見了影子,隻有被一塊石頭壓住的深色衣物被海風微微撩動。
蔚藍的海下——
愷因如回到水中的魚,動作靈活自然,海水就像是他的助力,正依照主人的心思將其往更加深的位置送去。
流淌在精神力中的呼喚越發明顯清晰,足以愷因進行分辨,那是斷斷續續、充滿恐懼的哽咽,像是無法控製自己生理反應的嬰孩,顫顫巍巍,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隻能嗚咽著、模模糊糊地在發泄著心裡的委屈。
就像是被拋棄、找不到父母似的。
海水之下,愷因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尋著精神力的指引,終於在一處顏色絢爛的珊瑚叢下找到了他的“命定伴侶”。
——一枚卵。
半個小時後,露著蜜色臂膀的愷因站在海灘邊,黑色的長褲早就濕漉漉地貼在了腿上,因為海水而緊貼在肌肉上的布料彰顯出了alpha天生的力量感,而這樣的力量又因為愷因所具有的龍鯨血統而更勝一籌。
但此刻,野性又俊美的男人卻神情詭異地單手捏著枚卵——這枚卵足足有西瓜大小,底部被alpha寬厚的手掌微攏,足以將其固定在掌心中。
半透明的卵膜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米白色的光暈,內裡被濃稠的卵液充斥著,可以聽到輕微的液體晃動聲,而在綿密的液體之內,則隱約可以看到一抹蜷縮著的蒼白。
愷因用手指戳了戳這枚未知生物的卵,柔軟卻有韌性的卵膜微微凹陷,年輕alpha深色的手指卻與內部的“生物”相觸,那是一個小小的拳頭。
當卵膜下陷、卵液被擠開以後,足夠愷因看到深處的情景——蒼白的、稚嫩的、甚至有些說不清的可愛,細細的手指蜷縮在掌心,有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原先響徹在精神力鏈接中的哭喊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種小心翼翼的親昵,自卵內溢出的精神力很脆弱,像是剛剛冒出新芽的種子,以愷因的“視力”,他甚至可以“看”到柔弱如細絲的精神力正孱弱地環繞在自己的指尖,像是找到了媽媽的孩子……
這該死的比喻!
紅發alpha單手捋了捋潮濕的頭發,半長的劉海被儘數撫開,露出了他光裸的額頭,愈發顯得其眉眼淩厲。
在這顆幾乎沒什麼好東西的星球上,愷因並不願意住到各個分區內的旅店——即使是最好的旅店,他也沒有絲毫想要嘗試的欲望。
不過好在愷因的野外生存技能是點滿的,這樣遼闊的海域和茂密的叢林,就如他在聖浮裡亞星上莊園內的後花園一般安全無恙。
愷因的動作很快,在太陽徹底落下之前,他用徒手折下、有嬰兒小臂那麼粗的樹乾和巨型葉片搭建出一個簡易的落腳地,乾柴被用火種點燃,暖色調的光在吹著海風的空間內影影綽綽。
他伸著手臂旋轉炙烤著一條深海魚,焦黃色的外皮看起來又酥又脆,被提早用匕首割開的魚肉在油脂的浸潤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偶爾劈裡啪啦的火星四濺。
當腥鹹的海風再一次湧起時,烤魚的香氣也縈繞在小木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