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屈辱,他會一一找回來的……
顯然,此刻的約爾夫·達布斯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滑稽可笑,或許是大少爺和達布斯下一代家主的身份令他自命不凡,以至於他忘記人外有人的說法——而愷因·卡爾刻便是有的那個“人”。
公開課上來自約爾夫那不友好的目光就像是一道小插曲,顧棲本人並不怎麼在意,等他陸陸續續上完這一天的課程後,才知道艾薇所謂的“發現”是什麼——
格鬥課上,除了一開始帶著他們的冷麵教官,還在來了和冰塊似的陸斯恩作為場外指導,給這群年輕的軍校生們上了一節殘酷又現實的課:化為原形的銀發高階蟲族具有巨大且充滿機械感的外形,略立的觸角,堅硬的甲殼,完全可以掀倒機甲的可怖前足……
陸地上的對決,陸斯恩就是王者。
在這一場軍校生聯合對抗高階蟲族的格鬥課上,幾乎每一個被打出去的alpha或是beta最終都抱著手臂、捂著胳膊齜牙咧嘴地躺靠在角落裡。隻有是顧棲在格鬥過程中最後一個被甩飛的,他不僅獨自享有了獨家指導小課堂,還在甩飛的時候被陸斯恩勾著腳踝、緩衝了力道,最終揉了揉屁股、喘了口氣就可以自主站起來。對比其他同學,簡直好了太多。
見此,相互攙扶的路易和文森特麵色發苦,被圍觀看熱鬨的阿奇好生嘲笑了一番。
戰場指揮課上,現身的是一身西裝的安格斯。
安格斯看起來像是吊兒郎當的性格,實際上他在戰術指揮上極具天賦,猩紅一族以背後如火的血翅出名,他們在麵對敵擾時不似銀甲那般直接發動攻擊,也不像一部分金翼所具有預感天賦而早做準備,猩紅以戰術為上,可以說因塞特星域內90%的軍校所采用的戰場指揮課程,均是出自猩紅一族。
不過上課期間,安格斯可謂發揮了他隱□□舌的屬性,一整個教室的學生,凡是回答不上來問題的都被“攻擊”了一番,讓大家深刻認識到這位蟲族老師的不好相遇,就連一直旁聽的阿奇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七七啊,這個老師是不是想叫你啊?他怎麼老是看你,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安格斯自以為溫柔的目光落在了omega眼中和“凶神惡煞”一詞逃不開關係,但隻有顧棲知道,那“凶神惡煞”的眼神裡其實滿是關心和詢問——偶爾連接起來的精神力中,安格斯會問顧棲有沒有聽明白、上課節奏會不會覺得慢,隻有從顧棲那裡得到肯定答案,安格斯才會繼續進行下一個環節。
即便如此,這一堂課上的“要點”也足夠學生們記三四頁筆記慢慢消化了。
一整天,等顧棲放學以後,才有空覺得不真實——
他在萊特蒂斯第一軍事學院內並不是頂尖學生,很多軍事理論、戰術指導、機械製造的課程中,教官和老師總是下意識地將注意力放在反應快、成績好的學生身上,因此講課進度也是與優等生同節奏,對於一部分知識需要反應時間的顧棲來說,很有可能他隻是低頭記了一行筆記、再抬頭就聽不懂了。
對此,顧棲總是課下的功夫遠大於課上。
但這一天,凡是高階蟲族們帶的幾節課,都完全和顧棲的節奏差不多,這樣的聽課時的輕鬆感,令顧棲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被濃濃的偏愛所包圍著。
——他私藏了這個名為“愛”的小秘密,隻自己偷偷享有。
坐上懸浮車後,顧棲悄悄鬆了口氣,但在吐氣的時候,心底又劃過一絲很淡的失望——前者是因為他怕自己見到監護人後忍不住臉紅心跳,後者則又矛盾地想要監護人接他回家。
你可太難搞了!
顧棲在心裡譴責著自己的善變,沒忍住問駕駛座上的司機,“daddy今天沒有來嗎?”
“先生在薔薇莊園裡見客。”
“見客?是什麼客人呀?”
司機不太確定道:“好像是一位家庭教師。”
“好吧。”顧棲想著,今天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都出現了,似乎還差一個莫格,家庭教師總不能是莫格吧?
顧棲的預感少有靈驗,但這一次似乎是被幸運女神眷顧了,等他回到薔薇莊園內,就隔著走廊看到了兩個端著茶杯、皮笑肉不笑的人相對而坐,一個是監護人,一個是莫格。
愷因冷聲,“我們並不缺家庭教師,甚至還可以請到比你更好的。”
“當然,這一點我從不質疑。不過——我或許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適合蟲母殿下的。”莫格輕啜了口紅茶,維持著自己臉上的溫和,“畢竟我更了解蟲母的一切。”
“你們這些高階蟲族是沒有事乾嘛?一個兩個地都趕到聖浮裡亞星,生怕我轉頭把你們的殿下吃了?”
“我們可以同時兼具照顧殿下和處理公務,至於‘吃’——我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愷因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在莫格看到紅發alpha抱著蟲母時的那一刻開始,某種猜想就已經在他心底生根發芽了,而隨著後續言語上的試探和觀察,莫格有90%的把握確定自己的猜想。
他適時提醒道:“或許,愷因先生要記得自己的種族,‘人類’兩個字足以成為隔絕你們的屏障。”
愷因赤金色的眼瞳轉了轉,“聽語氣,似乎除了壽命問題,你再沒有彆的異議?”
“我是沒有,我所希望的不過是殿下幸福。不過,陸斯恩和安格斯有沒有我就不確定了。”
愷因玩味地笑了笑,其他人所在意的壽命問題,在他這裡完全不需要重視,他可從未忘記自己龍鯨的身份,也不曾忘記最初發現那一抹深海下的精神力是在什麼樣兒的境況之下——那可是他的命定伴侶。
“你們在說什麼啊?”顧棲一頭霧水,他覺得自己的理解能力也不是很差。
“沒什麼,”愷因很自然地起身接過黑發青年手裡的教材,在指尖相錯的瞬間,顧棲後知後覺會想起那天“不同以往”的額頭吻,耳朵瞬間紅了,收手時幾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要不是愷因動作快,恐怕教材就要落在地上了。
紅發alpha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從青年的耳朵上轉了一圈,才道:“他是來應聘家庭教師的。”
莫格適時起身,微微頷首,像是重新認識一般自我介紹道:“殿下日安,我準備應聘您的家庭教師,一切軍事理論和格鬥訓練我都可以教……”
“格鬥訓練不用你教,我自己來。”
愷因不爽,但還沒等他不爽完,就被反應過來的顧棲阻止道:“不行!daddy你每次都舍不得下手,我怎麼進步呀!”
“我……”
“daddy答應嘛!”顧棲抱住了alpha的手臂,此刻為了自己的學業,早先那點兒小羞澀早就被顧棲扔到了九霄雲外,“好嘛好嘛?求求你了daddy!”
愷因無奈,“我什麼時候真的拒絕過你……”
他的底線為了顧棲一降再降,愷因·柯爾刻的名字在對上顧棲後,永遠都無法成為外界傳聞中那個冷酷、殘忍的形象。
於是,家庭教師一事被徹底敲定,莫格成了薔薇莊園內暫住的一員,負責教導顧棲軍校內一切會布置的課程——高階蟲族們早已經度過了足夠長的時光,他們所擁有的知識儲備令人驚訝,那是受限於壽命長短而叫人類難以企及的高度。
顧棲豔羨著,他讚歎於高階蟲族們所知事物的深度、廣度,也驚豔於他們眼中所見的宇宙星河,那是他不曾接觸過的另一種震撼的風景。
對此,莫格總是很溫柔地望著他所心甘情願追隨的黑發蟲母,“殿下,當您如我們一般度過如此漫長的生命後,您也將看到更盛大的星空。”
從萊特蒂斯內擔任了老師的艾薇、陸斯恩、安格斯,到薔薇莊園內的家庭教師莫格,以及輔助顧棲訓練精神力的監護人,顧棲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在進步——從理論到格鬥,顧棲就像是一塊海綿,儘可能地吸取著一切他所需要的知識,尤其有專人指導,他進步之快叫軍校內的教官們都為之側目。
顧棲知道,不論是監護人還是高階蟲族們,都在幫助著他,讓他在通往夢想的那條路上少走幾道彎路、少踩幾個坑。
顧棲的學習之路並不枯燥——當他結束了其他課程,踩著黃昏走進書房、準備開啟每一天的精神力訓練時,總是忍不住先在書房門口躊躇片刻,直到門扇後的另一個人主動開口,紅著耳朵的青年才小心進去,頗有種探頭探腦的心虛感。
每一日都是如此。
“先坐著吃點兒東西吧,都是叫蘭妮提前給你準備的小蛋糕。”愷因頭也不抬地處理著手邊的公務,但屬於龍鯨的精神力卻早就親熱地蹭過去,悄無聲息地靠在顧棲的身側。
“好、好的。”
最近單獨麵對監護人總是會莫名緊張的顧棲咽了咽唾沫,他試圖讓自己全神貫注於眼前的蛋糕,可偏偏地毯對麵的紅發alpha偶爾會輕啜一口香濃醇厚的咖啡,幾近於無的吞咽聲在這過於寂靜的室內,很難不被注意。
巧克力的蛋糕被顧棲輕輕在嘴裡咬了一塊,他控製著牙齒咀嚼的聲音,眼睛卻忍不住偷偷落在了監護人的身上。
似乎從上一次對方所謂的“標記吻”後,顧棲在單獨麵對監護人時,總是忍不住臉紅心跳。他有時候會茫然這種感覺的形成原因,總是在心跳加速中下意識躲避著愷因的眼神,可當對方真的收回目光後,顧棲又忍不住再偷偷摸摸地看過去。
就好比此刻,深紅色長卷發的alpha很認真,有力的蜜色手指捏著墨綠色的鋼筆,“沙沙”的摩擦聲變成了書房內唯一的點綴,每一次墨水自筆尖流過,alpha的半掩在袖口下的腕骨就會微微凸起,像是某種信號,散發著叫人難以挪開目光的魅力。
顧棲咽下了嘴裡甜滋滋的蛋糕,就像是重新認識一般觀察著監護人——
對方陪伴著他度過了足足十八個年頭,亦師亦友亦父,可以說在顧棲成長的日子中,愷因兼具多個身份,完全填充了顧棲的各種需求。
但最近,當顧棲聽了路易所說的“秘密”後,再聯想到自己各種臉紅心跳的症狀,他忍不住把某種猜想往監護人的身上靠……
“在想什麼?”
“想路易……”下意識的,顧棲直愣愣地回答道。
——啪。
墨綠色的鋼筆被半腰折斷,深色的墨水暈染到alpha蜜色的手指上,他若無其事地用桌邊的紙巾擦了擦,也不管那難褪去的痕跡,隻是緩慢起身,走向了顧棲的位置。
愷因的聲音在這一刻有些壓抑,“為什麼想他?”
那一瞬間,顧棲心底冒出了一種隱秘的、想要試探的想法,他有些緊張地抓了抓袖口,眼神遊移,就是不與監護人對視。
他小聲回答,“daddy,路易他……他說喜歡我。”
路易之前說等顧棲任務結束後,就告訴他一個秘密,而那個秘密就是被年輕alpha王子一直深藏在心底、小心掩飾的心動。
“那麼,你是怎麼回答的?”愷因坐在了顧棲的另一側,他們之間隻隔著一個放蛋糕的小桌子。
alpha就好像並不在意問題的答案似的,隻是動作優雅地給顧棲倒上了一杯溫熱的茶。但愷因自己才知道,洶湧在他背後的龍鯨精神力幾乎凝為實質,恨不得衝出去撕了那個叫做路易的家夥。
好吧,龍鯨的占有欲就是這麼強大。
“我覺得我似乎已經是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顧棲眨眨眼,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看麵色平靜的監護人。
他心裡嘀咕,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態度。
“嗯,是可以談戀愛了。”愷因摩擦著手指上沾染的墨水痕跡,心中的不快在加深,但他臉上所表現出來的神情依舊平靜,幾乎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波動。
他想,這個年紀的孩子確實會憧憬美好的愛情,但是並不是每一份愛情都足以稱之為“美好”。
愷因不覺得有誰能越過自己成為顧棲的美好。
但是,當他先一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一切的遊刃有餘都變成了不確定結果的擔憂。
愷因將手裡的茶杯遞過去,他抬起低垂的眉眼,赤金色的眼瞳深邃而充滿了幽光。
“怎、怎麼了……”原本試探的心思淡去,顧棲緊張到差點兒咬住自己的舌頭。
“這裡——”熾熱的手指輕輕拭過青年的唇邊,撚下一塊巧克力奶油,對比蜜色的指腹顯現出一種絲絨的質地,“有奶油。”
“啊,嗯……謝謝……”顧棲想,會不會是那種愛情電視劇或者小說裡的橋段,男主會把從女主嘴邊抹下來的奶油吃飯自己嘴裡。
下一刻,顧棲看到監護人用手帕擦掉了指腹上的奶油,動作很慢很慢,足夠他看清手帕包裹著手指,來回摩擦,清晰的骨節微凸,巧克力奶油被一點一點抹除……
很平常的動作,卻又充滿了荷爾蒙。
在顧棲失神之際,他眼底微弱的小失望也沒躲過愷因的視線。
於是紅發alpha道:“其實換一個身份,我會有不同的舉動。”
“什麼身份……”顧棲茫然。
愷因輕笑——
“如果是我的伴侶,我會幫他吻掉唇邊的奶油。”
“一定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