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
東京的夜總是不那麼寧靜。
白淒的月光墜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麵, 堆疊的集裝箱像極了墳塚,偶爾一聲笛鳴響徹遠宵,然後被寬厚的大海吞沒。
這簡直為隱匿在黑暗之下的罪惡打上一層完美的掩護, 就算有人叫得再大聲,也能夠掩蓋住。
“啊啊啊啊啊,你弄錯了,我不是臥底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山本在哪裡……”
一個男人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被打得不成樣子,大聲求饒著。
他本來也算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家夥, 臥底在黑衣組織, 偶爾給自己所在的幫派傳遞一些消息, 他做事謹慎極了,很少讓人抓到把柄。
除了這次。
眼前的銀發少年握著一把燒得通紅的烙鐵, 麵無表情地朝他走過來,無機質的綠眸淡漠地上下一掃, 在他腿上用力一按。
烙鐵沒入皮肉,燒焦的糊味瞬間隨著風散開,男人眼球暴烈地瞪大, 幾乎要瞪出來,嘴唇失去蠕動的動力, 嗓子也破到完全發不出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話。
“我招……我、說, 他有一個安全屋, 受了傷應該逃不遠的……”
被喚作惡魔的銀發少年麵色淡淡,男人的指控和怨毒的眼神沒有給黑澤陣的心裡留下絲毫印記,他鬆開了烙鐵, 扔到地上。
背後傳來一陣笑聲,中年男人笑得眼睛眯起來,他看著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臥底微微一笑,隨即他看向銀發少年。
黑澤陣沒有言語,會意,舉起槍。
“砰——”
“嘀——”
“噗通——”
笛鳴蓋住劃破夜空的槍響,一條生命墜落於崩騰的海水中,消失不見。
朗姆驚豔地鼓掌,他居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就能打中人,這槍法可真夠厲害的,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嘉獎幾句。
“黑澤,我確實沒有看錯,你做的真的很不錯,我會考慮向BOSS提交文書介紹你,說不定再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擁有自己的酒名,甚至成為組織裡的傳奇哦。不過有一點,千萬不要像那些蠢貨一樣,做一些違背組織利益的事。”
朗姆揚起虛偽的笑臉拍了拍黑澤陣的肩膀,滔滔不絕,期間一直沒有放鬆對銀發少年的觀察。
這個青年真是不得了,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似乎無論描摹的未來有多麼誘人,他都不為所動,可當仔細去看,你又能發現隱藏在眼眸深處跳躍的野心。
讓他殺人他就殺人,讓他處決臥底他就處決臥底,年紀雖然輕但做事不拖泥帶水,據引導教練的消息,他才接觸狙擊沒多久,就已經打破組織裡的裡程記錄。
有野心卻不清高,意味著能聽人話,甚至還有弱點,就意味著能夠拿捏。
好好好,朗姆喜歡這樣的年輕人。
這樣趁手的一把刀,還不是落到他手裡了?
朗姆滿意一笑,看向黑澤陣,在等他的表態。
黑澤陣也沒有讓他失望,麵上揚起一個淺淡的笑容,也看不出來是真心還是虛偽,總之態度還算恭敬。
等朗姆走掉之後,他臉上的假笑立刻垂落,麵容冷淡,輕輕擦了擦身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跡,還有剛剛被朗姆拍過的地方。
少年的麵容立刻沾上不屑的諷笑和一絲淡淡的倨傲,這人真把他當做傻子嗎?
他現在之所以願意聽從朗姆,願意替他做事,完全是因為他現在隻是把他當做前進路上的一個跳板,等他擁有了足夠的權利之後,就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掉這個跳板。
手機傳來嗡嗡振動,把他從思慮中振回來。
【早見春奈:你又不回信息,跑到哪裡去了?可惡,我一個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錘死你你你你你你!!!】
黑澤陣嘴角綻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雖然沒有見到人,但是僅僅通過這一條消息,他就能想象出她隔著屏幕生氣的樣子。
嘴巴會像金魚一樣鼓起來,氣鼓鼓的,紅撲撲的,戳戳腮幫子然後會被她生氣地打掉,越逗弄越有趣,然後她會氣得想咬他,罵他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
而他會怎麼樣呢?
他會忍不住縛住她的雙手,惡劣地,得寸進尺地繼續逗弄,直到在她身上的每寸肌膚,每個毛孔都留下他的氣味。
黑澤陣有些心癢,但是克製住,心情頗好地收起手機。
再等等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與她接觸會給她帶來麻煩,畢竟朗姆不是吃素。
……
朗姆肉眼可見地原來越重視他,一時之間,黑澤陣在組織裡也名聲大躁起來,大家稱呼他為那個黑澤,那個快要獲得酒名的黑澤。
“黑澤,告訴你一個好消息,BOSS要見你。”朗姆的眼神有些出乎意料,讚賞,還摻雜些其他看不太懂的東西。
他被蒙住眼睛,坐上一輛黑車,經過曲折縈繞的盤山公路,心裡不知道轉過多少個彎彎繞繞後停了下來。
布條被人摘掉後重見天光,他不適地眯了眯眼睛,透著些許不耐。
隻見眼前矗立著一棟古樸的彆墅,散發陰冷的氣息。
他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裡站了許久,那位組織裡的BOSS卻始終沒有出現,但他耐心很好,靜靜等著,眼神從那些雕刻繪浮得精美無比的雕塑,繪畫,泛著冷玉光澤的瓷瓶,奇形怪狀的珍寶上略過。
上等人的玩意,暫時與他格格不入,沒什麼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幽涼的地麵微微顫震,軲轆與地麵摩擦,聲音逐漸逼近,他抬起頭,看見了黑衣組織的背後建立者,居然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你叫什麼?”老人的聲音枯啞,一雙眼冷冽地上下打量著他。
“黑澤陣。”
“你為什麼要加入組織?”
黑澤陣已經很熟悉這樣的問題了,重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回答,而是在於這些人到底想要聽什麼。
“權利。”他故意露出一個虛偽又野心勃勃的笑容。
他故意表現地為錢權所迷,這樣他們也才能更放心地利用他,以為能夠更好地拿捏他。
聽到這個回答老人桀桀怪笑了兩聲,雙眼在他身上來回穿梭,將這個回答在嘴巴裡過了兩遍,“權利……好好好,你先回去吧,我已經有了打算了。”
事情比他想象當中的更為順利,BOSS當即給了他直接單線聯係的權利,並且將許多資料與武器對他開放,當然也給他安排了更多的任務。
他太忙了,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但這也意味著銀發少年成長的速度飛快,他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著,黑洞洞的槍口朝掙紮揮去,血液濺到他的臉上。
他已經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了。
除了手機傳來某個人的信息的時候。
【早見春奈:好無聊,你又在乾什麼?兩天才回次信息是吧?!】
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沾著血的手往褲兜蹭了蹭,手指落到按鍵,好不容易能回趟消息,背後卻傳來一陣高跟鞋的清脆響聲。
誘人的女人芬芳傳來,他動了動鼻子,嫌惡地皺皺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來了。
“下午好,黑澤陣。”
貝爾摩德,深受BOSS寵愛的女人,卻管不住她那顆浪蕩的心,隨時隨地都在為她的魚塘增添新魚苗的海王。
由於合作的緣故,他起先還能忍著煩躁與她應付一番,但是她卻得到了錯誤信號。
時不時的靠近,偶爾越界的肢體接觸,那種看玩意似的眼神居然也會落到他頭上,這一切都讓黑澤陣感到懊惱,厭惡湧上心頭。
有一次他實在忍無可忍,將貝爾摩德放倒,手腕扭地脫臼。
他撕破了虛偽的麵具,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我對你沒興趣。”
但卻激起了貝爾摩德更大的興趣,眼裡徜徉著明晃晃的誘惑,讓他都無語了。黑澤陣也不知道自己祖墳是不是被人給掘了,倒了八輩子的黴,居然被她給盯上了。
這女人的香水像病毒一樣霸占了空氣,笑盈盈地湊近:“黑澤陣,或許我改新的稱呼了。”
黑澤陣:“?”
女人捂著嘴,從兜裡掏出一張信封,在他眼前甩了甩,他的眼神也隨著信封轉悠。
貝爾摩德似乎找到了逗弄人的辦法,等他要發怒了,她才宣告任務:“好了,不逗你了,BOSS要你完成一項任務。”
“完成之後,酒名屬於你。”她忽然湊得很近。
黑澤陣的眼神熱切起來,連女人粉指甲捏著信抵上他的胸膛都沒注意到。
“但沒有完成的話,那就抱歉了。”
黑澤陣恢複冷靜,冷著臉拉開和貝爾摩德的距離,好像把她當成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貝爾摩德微微一笑:“這麼怕我?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越是在意,越是不敢靠近。”
黑澤陣:“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貝爾摩德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陷入什麼幽深的回憶,然後噗嗤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想見到組織的心理醫生的。對了,祝賀你早日完成任務,從身至心都成為組織的人。”
黑澤陣皺了皺眉:“當然。”
女人幽幽一笑:“那就好,這次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將實驗體送到實驗室去,沒問題吧?”
“沒問題。”
他沒有深究那飽含深意的警告,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朝不可預料的深淵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