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貞潔淑德,她現在好像一點都沒落著。
可跟性命相比,女子的貞節有多重要?
華媯容諷刺完昭懿,看到把人說得臉白了,他心氣好似通暢了,唇角勾了勾,對昭懿還抱著他的事也能做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入夜前,他們進城下榻。
一改往日張狂作態,華媯容這次進城戴了帷帽。至於昭懿,她還穿著華媯容的披風,風帽對她來說極大,戴上後遮住大半張臉,僅有唇和下巴露在外。
這家客棧比上次下榻的客棧要大,昭懿也領到一間門房,但她沒先回房,而是跟在華媯容身後。
等人回頭揚眉不耐看她,她伸出手,“你還沒給我解藥。”
昨日她給他洗腳前,他給她一顆藥丸,今日的還沒給。
華媯容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昭懿見狀要伸手,但伸到一半又停下,“我還沒洗手,我要……”
下巴突然被掐住,檀口因此分開,她眼睛睜大,看著麵前的男人接近。
他神情冷淡懸空藥瓶,倒了一顆藥丸進她嘴裡,就飛快地鬆開她下巴,轉身走了。
得了解藥的昭懿也不在原地停留,她去找店小二叫水沐浴,還有——
華媯容剛進房門,還沒解衣服,房門就被敲響了。
這力度也隻有那個廢物能敲得出了。
要不還是直接殺了吧?
真是太麻煩了。
算了,她值好幾座城池,再忍一忍。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華媯容打開門時,眉眼陰冷,看昭懿的眼神也像是看哪裡好下手。
昭懿抿抿唇,遲疑著說:“我沒有換洗的衣服,要買,我沒有錢。”
華媯容沉默一瞬,揚聲叫了降楚的名字。
降楚從隔壁的房間門鑽出來,聽到昭懿要錢,把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給她。
他是煙柳之地的常客,知道女子想穿戴好些,銀錢要廢上不少,故而他給的不是碎銀子,裡麵是銀票。
這還是他特意用金子在大昭換的,本想見識見識大昭的花娘,後來遇到昭懿,這事就擱下了。
現在……
反正也不可能去煙柳之地了,不如全給大昭公主。
華媯容注意到那厚得離譜的荷包,但他沒管,直接關了房門,留昭懿在外麵跟降楚道謝。
“不用客氣。”降楚如今對昭懿的態度要有禮許多,眼神都變得不再侵略性,但也防備很多。
昭懿明白是自己的身份緣故,她沒有多說,拿著荷包離開。
店小二燒的水最先送到華媯容的房間門,他懶洋洋地泡在浴桶裡,耳邊忽然又聽到那個廢物的聲音。
她在他左側的房間門,好像在跟店小二說話,她怎麼有那麼多話可說?跟一個店小二都能聊得起來。
是個男人,她都有一籮筐話能說。
哼,這就是送婚書的大昭使臣口中的“婉婉有儀、骨秀嬌盈、貞靜賢良”的大昭公主。
昭懿不知華媯容能聽到她這邊的動靜,她勞煩店小二幫她購置東西。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進城,她總要多買些東西,既然一時半會離不開,不能每日都像昨夜那樣坐著睡一宿。
華媯容的披風對於她來說不合身,她也不想穿他衣服。
第二日,華媯容一開門,看到門口地上多了個漆盤,上方疊著他的披風。他撿起來,剛抖摟開,就發現玄色披風摻了彆的顏色。
是一支月見草。
昭懿把披風破損的地方用絲線縫了起來。
白色月見草花瓣中間門花冠淡淡黃綠,枝條細長,盈盈繞繞的,就像……就像那個廢物。
廢物繡的花草都似主。
他一件披風被毀了。
華媯容很嫌棄地把披風丟到桌子上,拂袖下樓。接下來的一路他不準備再進城,想儘快回到巫國,因此他要買很多乾糧。
這事當然不需要他親自做,他吩咐自己的屬下做,剛說完,樓梯傳來動靜。
本沒在意,但耐不住自己跟前的屬下總往那邊看,他也順著看了一眼,就看到嫋嫋娜娜下來的昭懿。
昭懿換了衣著,穿的是男子衣裳。因臉嫩,知道自己扮不了及冠男子,所以扮成了少年,隻是黛黑襆頭把她那張臉襯得更白更嫩。
不像美少年,倒像個嬌嬌孌童。
昭懿毫無自覺,她對銅鏡而照,覺得這樣跟華媯容一行人走,會少惹些注目。
而華媯容眉心一跳,他絕不會容忍這種打扮的昭懿跟他共乘一匹馬,不然被人看見,還以為他喜狎孌童。
惡心!
“誰許你這樣打扮的?”心情不好,出口便語氣更凶。
他近乎嫌惡地看著昭懿。
昭懿看過他很多眼神,從未見過這樣的。
她強撐著說:“哪裡不好?”
“哪都不好,那麼喜歡賣弄風情,索性就去謝館秦樓掛個牌子,倒是省事了。”
這話說得太難聽,連一旁的屬下都忍不住側目。
他們家少主素來嘴毒,可是大昭公主好像也沒做什麼,隻能說這身打扮不低調,反而更招眼起來。
昭懿昨兒被罵不知羞恥,前日在和親隊伍前被威脅說要將她丟進煙柳之地,今日她隻是換了一身男子衣裳。
她從來對華媯容沒有期待,知道對方是敵國人,哪怕他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他是她的未來駙馬。
可是她再怎麼樣,也才十六歲。她貴為公主,前世那些閹奴都沒用過這樣的話羞辱她。
她想忍住的,但還是鼻頭發酸,眼圈一紅。不想讓旁人,尤其是華媯容看到自己這樣子,她轉身急急往樓上跑。
華媯容看到人跑了,臉上的怒氣好像頓時沒地可出了,他怔了怔,有些懷疑地眯了眯眼,“她居然敢當著我的麵跑了?”
屬下尷尬說:“少主,她哭了。”
“那又如何?她也不能就這樣跑了,我話還沒有說完。她那樣子哪裡像個男的,隻要不是個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女子,欲蓋彌彰,反而引人狐疑。”就像昭懿沒察覺自己的打扮有何不妥,華媯容沒發現自己今晨的話多得出奇,“真不知道大昭怎麼教出這樣的公主。”
說到一半,他自己停住了。算了,乾他何事。
等城池到手,自然能把這個麻煩鬼處理掉。
上京。
皇帝收到八百裡加急的急函,喉間門一熱,直接吐了口血出來。一旁的太監總管看到這一幕,駭然喊了一聲陛下。
皇帝則擺了擺手,強忍著不適,“不用叫太醫,召沈鴻郎、胡舒、談成周進宮,朕有急事要商議。”
太監總管見皇帝態度堅決,不敢多說,忙去傳喚大臣。
沒多久,幾位大臣聚集禦書房。
皇帝把手裡的急函直接給他們看,“諸位愛卿看看。”
三位大臣輪流瀏覽急函,此行和親已經是陪嫁五城,若再割三城,他們的邊境線大大後退。
“巫國是一頭餓虎,喂不飽的餓虎。諸位愛卿,覺得我們可有實力與他們再一戰?”皇帝說幾個字,就要咳嗽幾聲。
兵部尚書沈鴻郎先說話,“臣愚見,現國庫空虛,實無能力再開戰。”
另外兩位是同樣的意思,大昭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休養生息,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出和親,可現在巫國竟然強人所難到如此地步。
皇帝苦笑,他摸著手下的龍椅,在位多年,晚年竟被欺辱到此,一個黃口小兒都敢這樣威脅他。他曾在她墳前起誓,一定要護好她的女兒,為此他殫心積慮,可如今——
“是啊,沒辦法打,我們的兵馬不強,國庫空虛,所以隻能割城讓地,那就請愛卿們儘快商議出割讓哪三座城池吧。”他看向底下的三位大臣,“昭懿是朕唯一公主,此番和親,已是割肉挖心之痛,若她遭遇不測,朕也無活意。隻是朕這幅身體,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你們不是一直勸朕立下儲君嗎?”
三位大臣暗中一驚,他們以為儲君之人除了昭霽元,應該不會是彆人。
可為何陛下的話意聽起來卻不像。
“愛卿們覺得朕的四皇子如何?可堪大用?”
皇帝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多麼驚心之言,而接下來的話更甚。
“二皇子昭霽元大而無當,性戮殘道,蔑德輕善,即封雙湘殿,著幽禁千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