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 玉山!”
隨著吆喝聲,原本平靜的湖水裡鑽出一道身影, 身量挺拔的少年一抹臉上的水, 長長的褐色卷發濕漉漉地隨意披在身後,他像一座沐浴在日光的小山,裸著上身一步步從水中走出。
來喚人的比玉山要長上十幾歲, 他頗為豔羨地說:“年輕就是好,這大清早這麼冷的水, 你也泡得了,火氣足。”
說完這話, 他提了正事,“祖父叫你。”
“我回去換身衣服就來。”玉山答。
他回帳篷裡換了衣服,藍紅兩色的半袖長袍, 坎肩是毛茸茸的狼毛領子,從外走進來時, 一群正在說話的人不由自主停了一瞬。
位於最上首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凝神看了玉山一會, 笑道:“來,坐到外祖父這邊來,你這孩子,聽你表哥說你一大早就去湖裡去泅水了,身子再好,也不能這麼胡來,萬一得了風寒怎麼辦?”
相比老者的慈祥,玉山的反應則顯得冷淡得多,他不言不語地坐下,被挖掉的左眼此時用黑色的眼罩覆住, 另外一隻綠眼睛看著老者。
老者好像也不在意玉山這種反應,還招呼他喝剛煮好的奶茶,才看向眾人,“沙犁部落的人回話了,他們不願意賣馬匹給我們。手裡有馬,有人,有兵器,這戰才能打,現在有兩個辦法,要麼不打了,要麼繞遠路去烏茲部落買馬,但我們跟烏茲關係不怎麼親近,你們當中要有人走一趟才行。”
這話一出,整個帳篷先是一靜,旋即先前跟玉山搭話的表哥率先站起來,“不就是買馬,這活歸我了,我去跟烏茲談。”
“大堂哥,你媳婦剛生的孩子,你這個時候離開不好,我去吧”
說話的是玉山另外一個表哥。
但他剛說話,其他人也開口了。
“你去什麼去,你阿娘不是剛摔到腳,你家裡還要有人照顧。”
紛紛擾擾下,玉山出了聲。
“我去。”
短短兩個字,帳篷裡再度安靜了,他們看著玉山,有些人麵帶遲疑,有些人想說話,坐在上首的老者親切地拍了拍玉山的肩膀,“你才剛回來多久,你不用去,讓你幾個表哥當中的一個去就行。”
但玉山站了起來,“外祖父,我記得部落裡的規矩,誰決鬥贏了誰就有說話權。”綠眼珠子環顧周圍眾人,“哪位表哥先來?表弟也行。”
明明是囂張至極的話,他卻語氣淡淡,好像隻是在問午膳吃什麼。
滿帳篷裡十幾位表哥都沉默了,他們不是沒跟玉山打過。這小子剛回來,就跟他們車輪賽打了一番,他們全倒,就玉山一個人還站著。
至於表弟們,他們純屬旁聽,看到玉山表哥盯住他們,下意識往旁邊人背後躲。
“你個孬種。”大表哥沒好氣地打個下自己同胞兄弟,卻也坦然地認了輸,“我打不過,我認輸。”
有人帶頭,後麵就好多了。
沒人想跟玉山打。
老者無奈搖頭,“你們啊,個個都不如玉山,那——”他看著自己的外孫,“去烏茲買馬的事就交給你了。”
等到玉山離開,帳篷裡隻剩五六人時,大表哥說:“祖父,為什麼要把這事交給玉山?您不怕他把事辦砸了?”
“我不怕他把事辦砸了。”老者摸了一把胡須,他雖年時已高,但依舊對南遺王這個位置虎視眈眈。
南遺由三十六部落組成,他們渠盧部落不過是其中之一,受南遺王統轄,南遺王為了掌控他們,不允許部落之間私下交易,且最重要南遺境內所有礦山都歸屬南遺王,他們的兵器隻能從南遺王那裡購買,數量受限。
老者慢悠悠喝了一口奶茶,“你彆忘了他骨子裡流的是誰的血?”
大表哥神情一凜,他當然沒忘,他這個表弟是南遺王的種。每隔幾年,三十六部落就要獻上最嬌美的姑娘給南遺王,玉山的母親就是其中一位。
“當年我把賽雅獻給南遺王……”
隨著老者聲音,他自己麵前也浮現出一樁樁往事。
那年他的女兒賽雅剛滿十八歲,活潑美麗,是他們渠盧最美的明月,因為美名在外,他隻能將賽雅獻給南遺王。
那年南遺王剛繼位不到五年,賽雅進宮後成為南遺王最寵愛的側妃,還曾帶著賽雅回過一次渠盧。
可是好景不長,每幾年就有一批新的人獻給南遺王,賽雅隻是其中之一,她漸漸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在生下玉山五年後,竟帶著孩子跑回了渠盧。
與此同時,搜捕令也傳遍三十六部落。
南遺王要捉賽雅回去。
他是一個父親,可他身後還有一個部落,他不能為了一個女兒得罪南遺王,況且這男人有很多妻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賽雅的母親也隻是他的一個妾侍。
賽雅不聽話,他隻能親自把人送回到南遺王身邊。隻是沒多久,賽雅死了,死的時候腹中還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