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軒還記得上次陶雅姝跟他說著絕情的話, 轟攆他走的情形。
他方才話裡也是拿雅姝上次的話來調侃氣她。
可是話說出口,看著陶雅姝變得煞白的臉,他便有些後悔了。
看她手持剪刀的樣子, 這些日子以來,心裡不知受著多少的怕。可偏偏在他麵前卻要強裝著說出那麼硬氣無情的話。
想到這,廖靜軒的表情也漸漸軟化。
得知自己身世的時候, 廖靜軒不是沒有痛苦掙紮,也深知一旦再次踏入生母想要他遠離的權利鬥場,想要脫身就不再容易了。
不過他不認自己的身份的話,有個女人就要身陷在這無主的鬼王府裡, 獨自凋零。
而且就像楚琳琅所言,政局不穩的世道,如何過田園牧歌的悠哉日子?
他總不能如不諳世事的嬰孩般,閉眼逃避吧?
想到這,他歎氣地伸手將依然不敢相信的雅姝扯入了自己的懷中,在她的耳邊低低道:“這次, 我不帶你走, 留下來陪你可好?”
陶雅姝顫抖著唇,伸手一把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脖頸,這一刻, 她甚至不敢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怕問得太多,這麼美的夢就會破碎掉。
就算是他在騙她,且容這美夢做得再長些才好。
而廖靜軒這次, 再也不必礙於夫子和學生的身份, 他是她的夫,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緊緊摟住這個在夢中與他纏綿幾許的麗人……
這鬼王府有了主子的消息,不脛而走, 傳得飛快。
可是這來龍去脈,卻叫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傳得最有枝有脈的說法是三皇子是司徒大人去北地尋來的,為人粗鄙不堪,甚至在宮裡還調戲了太子妃。
那人回到三王府的第一宿,就迫不及待地住進了三王妃的寢房,還真是鯉魚躍龍門啊!
不過最吃驚的,當屬太子!
他是最清楚那穀有金的下場了。父皇識破了那假貨後,早就命人將他杖斃,怎麼還可能跑去三王府繼續充龍嗣?
可是他在宮裡的眼線確鑿無疑地告訴他,陛下的確在司徒晟的幫助下,認了下了個人做三皇子。
至於內情,那眼線也不太清楚了。
太子是又驚又怒,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徑直去了陶國公府,找自己的外祖父商量章程。
陶國公卻覺得太子有些焦躁了。
“殿下,您當知道,就算陛下在外麵流落再多的子嗣,您身為嫡長子的身份也不容改變。處變不驚,才是為君王之道啊!”
太子卻覺得陶國公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隻是說:“您有所不知,那司徒晟為人狡詐鑽營,他先前已經弄了個假的蒙騙父皇,這次不知又在哪尋個人出來。表妹如今是三王妃,不知她何時回娘家,也容得問問這事情的經過。”
陶國公歎了一口氣:“那丫頭當初出嫁的時候,跟她母親鬨得不愉快。成親這麼久,甚至都沒有回門,也是不太像話。我回頭叫她的父親去讓她回來。”
隻是陶國公不知,如今陶家父親的威力,在陶雅姝那裡,也大不如從前。
雖然陶海盛親自寫了信給女兒,說她母親身有不適,讓她回來探看。可是陶雅姝也隻是輕飄飄回了一封信,表示三皇子最近身有不適,她身為正妃,實在是走不開。
如此理由,讓人無從反駁,卻讓吳氏在家中氣得大罵,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不過嫁個人,卻像變了個人一般,忤逆不孝得很。
可是罵歸罵,如今要搞清楚這個突然冒出的三皇子是何身份才是最要緊的。
而那鬼王府一向門廳冷落,陶雅姝嫁過去後也從不跟人往來。
好似唯一能經常出入的,就隻有那位六品安人楚琳琅了。
沒有辦法,吳氏隻能將楚琳琅請來,希望她從中疏通,為母女解開心結,讓陶雅姝回家一趟。
總不能她這個當母親的,主動上門給女兒賠禮道歉吧?
當楚琳琅來時,直接被請到了吳氏的病榻前。
吳氏頭上纏著寬寬的抹額,被婆子攙扶起身,有氣無力地跟楚氏說著不孝女兒不肯回家探視的罪狀。
楚琳琅聽了吳氏的話,卻覺得這能叫外人解開的,就不叫心結了。
更何況她太清楚這母女交惡的過程了,讓她勸雅姝原諒賣了她的一家子,恕她無能。
而且吳氏前兩天還活蹦亂跳地去探視受了驚嚇的太子妃呢,怎麼說病就病得這麼厲害?
依著她看,這滿屋子的湯藥,再加上病榻上指責不孝的女兒的病母,雅姝若真回來,也得被她這個母親壓得死死的。
所以不會來,就對了!
聽完了吳氏帶著怨氣的指責之後,楚琳琅毫不客氣地問:“算一算,三王妃嫁過去已經快要小半年了。怎麼夫人您之前不急著見她,如今卻一天都等不得了?”
吳氏沒想到平日裡總是對自己笑臉盈盈的楚氏,會突然開口發難,一時愣住,微微瞪眼看向楚琳琅。
楚琳琅嘴上說著讓人下不來台的話,可臉上掛著的卻是十二分的甜笑,繼續又道:“夫人莫怪我說話太直,隻是我想搞明白些,也好為你們母女調節。”
此話在理,更何況楚氏笑得一臉善意。
吳氏隻能忍著氣道:“你也知道她的脾氣,看著恭順,實際卻倔強如牛,隻因為我在家說了她兩句,她就記恨上她的生身父母了!可我畢竟是她母親,這母女還有隔夜的愁?”
楚琳琅等的正是這麼一句,她輕聲道:“夫人說得對,隻要是真正疼惜兒女的母親,就算有天大的不是,做兒女的也當原諒。想必三王妃有所誤會,因為夫人您先前的冷落,而以為自己遭了家中厭棄。而如今三皇子的身子大好,看樣子都能出來走動了,您這個時候急著見她,倒是叫她誤會了,以為您跟諸位王府的嫡妃親眷一般,隻想打聽些新鮮的,卻全然忽略了您的愛女之情。”
這番話說得恭謹無可挑剔,卻敲打得吳氏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卻也不好發作,隻能不自在地道:“所以我請安人過來,就是希望你能勸勸她,畢竟你跟她要好得很。”
楚琳琅看吳氏還不明白症結所在,也懶得對牛彈琴,隻乾脆挑明道:“做女兒的,在這世間活得不易,投胎投得再好,到了婚配時便是另一次投胎,管的是後半生的幸福。三王妃命好,投生到陶國公府這等簪纓世胄的人家,不過所受的規矩,自然比我這種鄉野之民要多。如今她嫁給了三皇子,想來比在娘家的時候更要謹小慎微,以夫君為天。隻要夫人您心裡時刻想的是自己的女兒,而不是替他人妄做嫁衣,我相信三王妃也是想與您時時相見的。”
這最後一句,讓吳氏的臉沉了下來,挑眉道:“不知安人這最後一句從何而來?我是要替誰害了自己的女兒?”
楚琳琅心裡冷哼,心道:“你害得還不多?全拿女兒做了給家族增榮添彩的物件!”
可她表麵卻是惶恐一笑,捂嘴道:“請夫人寬諒則個,你也知道我先前讀書少,說話沒個深淺。今日在府上叨擾多時,便就此與夫人彆過!”
說著她便起身施禮告辭,可是出客廳時,轉個屋角卻發現陶國公正跟兒子陶海盛站在窗下。
看那意思,應該是將她和吳夫人的對談儘聽耳中了。
楚琳琅連忙側身回避,朝著二位施禮之後,便告辭走人。
吳氏也在婆子的攙扶下,從屋子裡邁出來,氣得倒是不用裝病,臉色青紫得很:“真是小人得道!一個鄉野下堂商婦,能登國公府的大門,就該點上高香一柱!竟然這般拿喬,擺的什麼臭架子!”
可是陶國公看著楚琳琅遠去的背影,卻思琢良久,轉身對兒子兒媳道:“她說得,應該就是雅姝那孩子的意思。你們彆忘了,她現在可不光是你們的女兒,還是陛下最珍愛的三皇子的王妃。那三王府的情況,你們就莫要再出頭打聽了,也莫強要雅姝回來。隻揀選些補品,以嶽父母的名義給三皇子送去。”
陶海盛聽了一愣,低低道:“可是太子那邊還急著……”
陶國公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兒子:“你的見識,難道還不如新梅安人那個商婦嗎?她的話裡不是已經點出了,不要讓雅姝夾在夫君和娘家之間為難嗎?太子是我之外孫,乃未來的天子,他的前程,自有陛下定奪,豈是我們臣子操心得了的?再說,三皇子也是我的嫡孫女婿,我們陶家,站在哪邊太過偏頗也不好啊!”
他這一席話,也讓陶海盛恍然。
對啊,哪怕這三皇子一朝得勢,該著急的也不是他們陶家啊!若是此時還有幫襯太子的嫌疑,將來豈不是在三皇子那中下了心結?
可目前不知的就是,那三皇子倒是是個什麼來路。
雖然陛下對外宣稱三皇子一直都在,隻是閉府養病。
可他們這些朝中老臣卻清楚,壓根不是這麼一回事啊!
在宮外養大的孩子,壓根就沒有接受了帝王韜略權術的教養,貿然闖入皇子爭權中,又被太子如此忌憚,也是不甚妙啊!
陶國公自然也清楚這一點,歎了口氣道:“且看一看吧。馬上就要到月圓宮宴,那三皇子既然身子‘大好’應該也會出席。”
是騾子是馬,還得牽出來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