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那位民間歸來的三皇子是個什麼樣子,若是個懂事聽話的,而陛下又偏愛他的話,陶家再下一注,傾力扶持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接下來的月圓宮宴,對於皇家來說,真是難得的闔家團圓。
所以陛下宣布,要在宮中大辦。
這也成了眾人一睹三皇子真容的時候了。
楚琳琅作為皇家錦鯉,也受了太後的邀約,陪著太後一同參加。
太後也聽說了,就是因為楚琳琅母親幼年的遭遇,才給找尋三皇子留下了難得的線索。
太後也親眼見了三皇子劉翼。都不用查證身份,光是看他的樣子,便跟陛下年輕時一模一樣。
而且太後甚至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了先皇的影子。方良娣的這個孩子生得真好!陛下那麼多的孩子,就沒有比他更像的了!
怪不得靈雲大師說,楚琳琅的八字對皇家裨益,如此庇佑皇家的錦鯉,福運當真不假。
所以現在,太後有事沒事,就將楚琳琅叫到身邊,便跟養人氣的玉貔貅一樣,時時陪在身邊,積攢些壽祿福氣。
所以在宮宴之上,楚琳琅的位置甚至比司徒晟還要靠前,便是坐在太後的身旁,更是高了幾個台階一覽縱山小。
這一覽之下,下麵眾人的臉色變化,可以說精彩紛呈。
尤其是當“遁世”許久的三皇子一身繡著絳紗長衫,頭頂虎頭金冠,攜著同樣一身華服的三王妃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不僅將眾人的目光都牢牢黏住了。
尤其是太子竟然失態,被這男子跟父皇太像的容貌震撼,一時沒有捏住筷子,啪嗒一下,夾著的水晶肉片都跌落在了衣袍上。
怎麼這麼像!就算他有心存疑,煽動老臣們去質疑三皇子來路不正,都有些短缺立場了。
畢竟誰能對跟陛下簡直印餅一樣皇子存疑,懷疑陛下認下的不是親生的?
想到這,太子忍不住怒目瞪向了司徒晟。
都怪這個奸詐佞臣!明明手裡有了三皇子的線索,卻假作不知,故意去北地虛晃一朝,帶回來個假貨,害得他在父皇跟前丟醜。
而他轉身,卻進獻出了這麼個人物來!
而陶家父子也在看向自己這位新出爐的嫡孫女婿。
除了這位三皇子像極了陛下,身份應該無誤之外,似乎女兒雅姝也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夫婿十分滿意。
與夫婿拜見天子和太後,歸來落座的時候,那個三皇子很是自然地攙扶著自己的正妃,還細心幫她整理裙擺,與她相視而笑,竟然有那麼幾分新婚的蜜意。
為了這次宮宴,太子早就有了準備。
就等著吃宴的時候,發難這突然冒出的老三。
他在參加宴會之前,曾經扯了老六劉淩聊了半天,大概的意思就是這突然冒出的老三不明不白,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不能不替父親把關。
當時老六點著細瘦的脖子滿口稱是,可是現在再看他,毫無質疑三皇子的意思,隻是滿臉帶著阿諛奉承的笑,屁顛地舉杯跑到他這突然冒出的三哥麵前套近乎,一張嘴就是“三哥長,三哥短”,一副恨不得跑到兄長跟前儘孝的德行。
太子知道自己之前算是白白煽風點火了。
老六就這點不中用,態度綿軟得很!此時,太子甚至懷念起自己被流放的四弟來了。
若他還在,隻怕不用自己煽動,他就迫不及待地發難了。
兄弟到用時,方恨少,此時懷念老四已經無用。
不過今日雖然是家宴,但是朝中有頭有臉的臣子都在。
他雖然不好在老三的出身上發難,免得惹了父皇不快,卻可以趁機討論時政,引著這個老三來答。
長得一模一樣又如何?帝王培養,都是從四歲啟蒙開始,他師從如此之多的名師,豈能讓個民間歸來的落難皇子比下去?
想到這,太子的心思稍微安定了下來,也跟老六一樣,跟他這位久彆重逢的兄弟推杯換盞。
這個老三彆的不說,光是膽色這一塊,倒是不錯,驟然參加這等權貴雲集的場合,也不見怯場,言談舉止,從容大度得很。
酒宴進行到一般,在太子的眼色示意下,有坐在三皇子斜對麵的臣子領會,故意將話題往北地上轉,歎論起了荊國派了公主和親的事宜,又是談起前些日子興兵,朝中國庫空虛,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議一議和談。
這本是臣子們的酒後閒聊,可有人話題一轉,問道:“不知三皇子久居王府,對北地時政可有了解?”
當說起這個時,殿堂裡的說話聲都驟然小了。
畢竟臣子們也好奇,這突然出現的三皇子是個什麼人物,若要觀其人,還是要看看此人的言談,才能知道他肚子裡裝了幾兩墨水。
被點了名字的三皇子慢慢抬頭,慣性伸手去捋胡子,可摸到光潔下巴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已經剃光了胡須。
他看了看說話的臣子,故作不知,轉頭問坐在身旁的司徒晟:“司徒大人,容你為我介紹一下,這位是……”
司徒晟瞟了那挑頭的臣子一眼,淡淡道:“回稟三皇子,這位大人是戶部的辛大人。”
廖靜軒聽了,做出恍然的樣子:“辛大人,久仰大名,我雖不出府,卻也知你之豐功偉績。隻是你身為戶部官員,卻說因為戰事國庫空虛,就有點誇張了吧?我平時養病在府中,對時政也略有耳聞。北地這次用兵,輜重糧草乃是邊境屯糧,用兵以守為主。而因為司徒大人先前的職田改革,國庫其實豐盈了不少。至於您說言的空虛……難道是指,前些時日,北地修築水利工事花費的銀兩?”
他的這番侃侃而談,一時驚呆了眾人。
廖靜軒之前常往北地,雖然折返回京,可也隻是在書院裡高談闊論。
這些朝中臣子,大多不記得一個工部名不見經傳的外派官吏。可也有人覺得他聲音熟悉,比如說齊公父子,但是廖靜軒刮掉胡子後,樣貌變化甚大,齊家父子就算覺得熟悉,也不敢妄斷。
那位辛大人本來受了太子的指使,想要這位“深居簡出”的三皇子出一出醜,卻萬萬沒想到,他丟出來的題,恰好是這位深耕北地多年的三皇子最擅長的領域。
他一時啞然,隻能在眾人目光下,尷尬道:“這……正是,這修築工事的花費,可真不少啊!”
廖靜軒笑了笑,接著道:“就算是小鄉小民也知,屋梁斷裂的話,就算砸鍋賣鐵,也要及時修補,不然就落得屋毀人亡。更何況北地的水利更是裨益一方軍民,解決了糧草的燃眉之急。若工事修築得好,可以三十年不必再大修,而獲益的銀兩卻是年年變現的。辛大人,您替陛下代管國庫,不能隻算小賬,不計大賬啊!”
這一席話,直指辛大人小家子氣,國庫管理,豈可如貔貅守財奴一般,隻進不出?
而三皇子的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對答如流,再加上他為人偉岸高大,又有與陛下肖似的樣貌,自帶著一股王家血脈的壓迫感。
辛大人被質問得額頭冒汗,連連賠笑稱是。
太子卻是聽得驚疑不定,心內大震。他疑心這些話,都是司徒晟那廝教授給這鄉野皇子的。
不然他一個剛剛回歸的皇子,緣何清楚這麼多的國家大事?
再看高居上位的陛下,聽了老三的話,也是麵露慈父微笑,竟然是太子一直求而不得的讚許!
這讓太子的心裡頓時泛酸,滿心想的都是,若是這三皇子背後有司徒晟的扶持,就算是個繡花草包,也能裝出一副聖仁皇子的德行了,長此以往,他的國儲之位,豈不是受了威脅?
而包括陶家父子的諸位臣子,方才也聽了這三皇子的侃侃而談,一時也是心內一驚。
不知,這位三皇子先前是什麼經曆,言談舉止絕非泛泛之輩啊!
而且……他們也一時有些錯亂,疑心這位三皇子真的早就歸京,就像他說得那樣,在王府靜養,卻洞諳時局變化。
若真是這樣,此人的胸懷城府不容小覷啊!
一時間,諸位臣子的心裡都紛紛架起了秤砣,將這第一次出現在人前的三皇子放到秤上掂量。
太後人老了,沒有聽清方才下麵的臣子之爭,便問一旁的楚琳琅:“他們唧唧呱呱的,都在說什麼呢?”
楚琳琅笑著說:“在算賬,比誰會過日子呢!”
她的這番解釋,卻逗笑了身在主位的皇帝,他問楚琳琅:“依你看,誰的賬算得好啊?”
這可不好回答,若是踩了辛大人,難免有給三皇子趾高氣昂,不敬臣子之嫌。
楚琳琅從來不畏懼這種斷頭送命的題目,隻是從容一笑道:“奴家這可不知,隻是覺得大家都在拚命算賬,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最起碼,這日子過得會越來越紅火。做掌櫃的,可是最喜歡手下的夥計管事儘心。甩手掌櫃,不就是這麼來的?”
這一番接地氣的話,再次逗得陛下哈哈大笑。
隻是太子,在陛下的笑聲裡,臉色愈加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