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小學宮。
“太上, 瓊犀公主果真去了東海。”常嬤嬤匆匆回來稟道:“千乘軍前哨有信回來,說在往東海的路上看見了瓊犀公主與東海八公主等幾位小姐的車架。”
天尊聞言長眉頓時蹙起,露出不悅之色, 薑老仙君勸道:“尊上息怒,公主年紀小,大概是礙於朋友情誼才跑去勸架。”
天尊仍然不悅:“瓊犀以前是最懂事的孩子,儘是被身邊那些心思不純的朋友帶累了, 做出這樣任性妄為的事。”
這是天尊的家事,薑老仙君不好開口,天尊含怒一會兒, 卻又接著道:“這孩子這些年在外, 也是我疏忽了,那夜我聽她說話,才知曉小孩子之間也多是攀比奉承, 她年歲小,我以前疼愛她多些,彆人都去逢迎奉承她, 這樣長年累月下去, 恐怕要移了性情, 幸好發現得早,以後得多篩檢篩檢她身邊的朋友, 把那些心思詭狡的篩出去,萬不可將來叫誰攛掇她歪了心思, 做出什麼莽撞事來。”
薑老仙君這下是真愣住了,遲疑地看著天尊:“不過是些孩子的事…尊上何以突然如此看重?”
“…”天尊微怔,半響,才緩緩吐出一聲氣:“是本尊失態了。
薑老仙君哪裡敢應, 連忙勸慰:“是尊上這些日子操勞,說到底都是一片慈長關愛之心。”
天尊搖了搖頭,撐著頭冷笑:“你也不必說好話,我是已被那混賬氣昏了頭,看來早晚要被她氣死。”
薑老仙君哂笑道:“長堰公與南樓侯已動身了,算算時候也到了東海,想必能來得及阻止少君,等此事了結,尊上就清閒了。”
天尊卻沒被輕易安慰,惱道:“我是看明白了,那小混賬就活活是我一樁孽債,隻要不在眼皮底下盯著就要惹事,甭想有清閒時候,這次回來定要關她個一百年,非給她一身逆毛扒個乾淨!”
薑老仙君臉上笑嗬嗬,心裡卻吐槽可拉倒吧,您老人家要舍得早這麼乾了,還用等到今天,這次八成也是高高的巴掌輕輕放下。
薑老仙君這麼想著,卻見天尊闔眼撐頭一會兒,突然歎道:“老仙君,上次我去混沌司,司命卜出一道異卦。”
薑老仙君一愣,才想起來那是在瑤池宴之前的事,異卦不尋常,天尊這樣的態度更不尋常,不由急問:“是何卦?”
“司命也卜不清晰,他隻算出那異卦將應我在身上。”天尊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知為何,我心中難定,仿佛冥冥中要發生什麼事。”
薑老仙君一驚,天尊已臻至化境,甚至可與天地同生息,冥冥所感,感應到的八成便是天機。
薑老仙君看天尊臉色,天尊凝眉不展,隱約沉沉,並不像預感到什麼好事……天底下什麼樣的事,能讓天尊露出如此情態?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無數嘈雜的聲音,有一道尖銳高昂的男聲:“太上!太上!晚輩求見太上!”
天尊與薑老仙君一怔,薑老仙君細聽那聲音,頓時驚疑:“是少帝!”
果然外麵修燁仙君沉聲道:“尊上,少帝求見。”
“何以如此莽撞。”天尊蹙眉,他十分不喜少帝魏丘,但聽魏丘聲音慌張,還是讓人進來。
修燁仙君推開門,領著少帝魏丘進來,少帝剛跨過門,當即跪倒在地,哭道:
“太上!!”
“小妹恐有性命之危,求您救救小妹!”
誰也沒想少帝張嘴就是這樣的話,薑老仙君臉色大變,天尊想都不想猛地拍案震怒:“放肆!你敢胡言亂語!”
“太上明鑒,給師侄天大的膽子,師侄也不敢胡言亂語。”魏丘滿臉驚慌,雙手呈上一封書信:“這是小妹新送來的家書,說她在東海苦勸北荒少君,招致北荒少君厭惡,她幾次感到少君殺意,心中慌怕,但不願背棄朋友,倔犟要留到最後,哪怕被北荒少君殺了,也非要先保住東海王的性命不可。”
“太上!那北荒少君——那蘇珍珠自幼張狂跋扈,如今連東海王都敢殺,小妹惹了她厭煩,礙了她的事,她豈會放過小妹。”魏丘厲聲道:“太上疼愛小妹,蘇珍珠一直嫉妒,之前聽說才砸傷了小妹,如今那東海天高水遠,她若是殺紅了眼,那小妹豈不是——”
“少帝慎言!”修燁忍無可忍站出來厲喝:“蘇少君為南域尊後,太上主母,少帝安敢如此惡意揣度?!”
魏丘心頭一驚,沒想修燁仙君反應如此之大,修燁仙君已轉向天尊道:“太上!夫人性子張揚,卻也赤誠坦蕩,恩怨分明,絕不是做這種事的人!”
天尊拿著那封信麵色鐵青,信裡確實是瓊犀的親筆,語氣倔犟哀痛,邊角隱約有淚痕斑濕的痕跡,竟隱約有孤注一擲的絕筆意思。
少帝魏丘這時也回過神,立刻揚起聲音:“師叔父!上將軍說蘇家女不是那樣的人,可小妹更不是信口雌黃的人!那蘇少君前不久才砸傷小妹,多少人親眼所見,這次萬一她殺紅了眼變本加厲,又要傷瓊犀,這誰又能說的準?!”
修燁仙君心頭倏然一沉,他看向天尊,天尊的神容果然更沉寒。
修燁跟隨天尊多年,心裡明白,天尊身高位重,性情冷峻威嚴,年歲長了,本心裡也更關愛乖巧懂事的孩子,珠珠是唯獨的例外,但天尊對珠珠很多時候的乖張跋扈其實還是很有意見,隻是實在疼愛她,舍不得叫她不高興,才忍著睜隻眼閉隻眼,千般萬般縱容。
但這種縱容裡終歸有極大的忍耐,這種忍耐,就像浮空的泡沫,看著華麗榮耀,但一旦戳破,之前種種累積起來,一同驟然爆發,變作雷霆之怒,那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了!
“尊上——”
“侄兒一得知此事趕緊來告訴尊上,還未敢把告訴父帝母後!”少帝魏丘不給修燁說話的機會,作痛心淒厲狀:“父帝母後最疼小妹,若是小妹出了什麼事,母後可怎麼活,父帝的頭疾也——”
“夠了!”天尊忍耐道,把信折起來:“孩子大了,各個都不省心,罷了,我親自走一趟。”
修燁心緒發沉,天尊之前指派長堰公與南樓侯去東海抓人,自己不願親往,也不準讓中廷插手,就是不欲將事情鬨大,本心裡還是嬌慣小鳥,甚至有些睜隻眼閉隻眼讓她撒氣、有本事把東海王殺了就殺了的意思。
但如今太上親往,現身東海,整件事的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修燁下意識還想說什麼,薑老仙君見情形不對,不著痕跡先一步開口攔斷,緩和氣氛笑勸道:“尊上彆惱,說白了不過是小孩子倔上頭了置氣,瓊犀公主和小少君還是年紀小,但東海那麼多人看著,長堰公與南樓侯也在,斷不會有事的。”
天尊麵容這才稍霽,頷首:“擺架吧,這事也鬨得不像話,趁早了清了也好,省得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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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心裡的火氣很大,能直接燒起一盆火鍋的那種大。
她正興衝衝準備去把敖廣砍成一百八十塊,就遇上幾波掃興的。
這跟要搞那事,燈吹了褲子都脫了,卻被人在門口梆梆敲門有什麼區彆?
“蘇珍珠!你非要殺我哥嗎?你就非得和我家過不去嗎?!”
“蘇珍珠!你要殺我哥先殺我!你有本事先殺我!”
珠珠示意禁軍護送著青秋幾人先走,才忍著轉向瓊犀幾人,她看也不看哭嚎發瘋的敖嬌嬌,隻對瓊犀說:“公主,東海王淩.辱我的人,今日我是非殺他不可,請你離遠點,一會兒這裡大戰,彆誤傷到你。”
“蘇少君,我們明白你生氣,可…可東海王妃如今也沒事了…”瓊犀公主哭道:“東海王犯了大錯,也畢竟是為了側妃腹中的孩兒,愛子之情,人之常情…”
珠珠一下聽得不高興了。
什麼叫“沒事”,青秋那分明叫“沒死成”,那是好運被她救了,否則要不了多久,她八成就要在北荒收到東海王妃“病逝”的死訊了。
東海王敢為了小老婆的孩子取青秋的血,那她為給青秋報仇,也不介意把東海王剁碎成肉泥;大不了就蹲一百年的監牢,能換敖廣十倍嘗嘗青秋吃過的苦,換以後無人敢小視北荒,她覺得十分劃算。
珠珠聽得心裡不爽,不過人都是雙標,往自己人這邊偏心眼,她偏心青秋,瓊犀公主偏心敖嬌嬌,這也沒什麼話說,珠珠也懶得廢話,直接說:“公主,你也不必說了,咱倆立場不同,你說服不了我我說服不了你,咱們也不要浪費時間了。”說著珠珠提劍就要越過她們,卻被敖嬌嬌一把抓住,敖嬌嬌滿臉淚水:“蘇珍——”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被珠珠掐著脖子提起來。
敖嬌嬌脖頸關節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驚駭地瞪大眼睛,倒映著北荒少君逐漸冰冷下來的麵孔。
“你沒參與過這件事,所以我本不打算殺你。”珠珠語氣輕柔:“一直攔我的路,怎麼,你說你想替你哥哥去死,是嗎?那我可以讓你試試?”脖頸一鬆,敖嬌嬌倏然跌坐在地上,她捂著脖子撕心裂肺咳嗽,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冰冷的劍鋒倏然直抵她脖頸,散發出恐怖的殺意。
“啊!!”敖嬌嬌淒厲尖叫,下意識撐著後退,倉惶避開劍鋒:“不—不——”
珠珠看她那慫樣,嗤笑一聲,正要把劍轉回來,瓊犀衝過來,一把抓住劍身,手心瞬間流血,血淌在劍身上。
“瓊犀!!”周圍人驚呼。
“蘇少君——”瓊犀公主充耳不聞,隻死死盯著她,她的眼神莫名讓珠珠感覺古怪:“你真的…不能放過東海王嗎?”
珠珠有點詫異,這位瓊犀公主跟敖嬌嬌關係有這麼好?這麼為她出頭?
要換彆的事,珠珠其實願意給瓊犀公主一點麵子,但這事不行,於公於私,敖廣都必須狗帶。
珠珠皺起眉,把瓊犀流血的手拂開,把劍收回來,心裡也終於不耐煩起來了,對她說:“小公主,這不關你的事,一會兒站遠點,彆過來。”說著珠珠飛身而起向城中大陣方向衝去。
大陣周圍已經有許多人,除了北荒禁軍,還有聞訊陸續趕來的西海王一眾人,珠珠放眼一掃,就望見不少熟麵孔。
她隨便掃一眼,就望向大陣,大陣中無頭蒼蠅般困著一眾龍宮臣子.宮人,為首是個身材魁梧高大的金龍袍青年。
東海王,敖廣!
珠珠眼瞳興奮瞬間染上血色,急馳而向,已全然把剛才的小插曲拋之腦後。
東海王敖廣正在大力攻擊大陣,眼看要將陣眼搗碎,一道赤光如驚雷,猝然從天而降直襲麵門。
敖廣瞳孔驟縮,手臂化為龍爪,金鱗堅硬的手臂瞬間被那赤光燒得皮開肉綻,甚至能隱約看見裡麵的森森白骨。
敖廣一駭,隨即目眥欲裂:“蘇珍珠!”
鳳鳴裂空,少女如一道火落在對麵高樓坍塌的廢墟上,無數北荒禁軍齊齊高喊““少君安!”
“是北荒少君…”
“人來了…”
周圍明裡暗裡無數圍觀的人瞬間騷動,不知多少藝高人膽大的看客從幾條街外的高樓中站起來,隔著欄杆試圖眺望這位凶名與美名齊揚的北荒少君的風采。
敖廣怒吼:“蘇珍珠你我同為王侯,你敢殺我?”
“少放那些狗屁!”珠珠嗤笑:“敢殺青秋,今年你就算變成天王老子,我也弄死你!”
敖廣眼底閃過一絲狼狽,惱喝:“本王沒想殺青秋。”他的目光下意識往周圍掃去:“青秋呢,她怎麼樣了?”
這賤人居然還有臉問青秋怎麼樣?
珠珠震驚了,她完全看不懂他的腦回路。
敖廣像是看明白她看腦殘的眼神,惱怒道:“…本王不知道!本王也被騙了!那巫醫說隻需取青秋一點血,青秋一直哭鬨,本王不願意見她,就全叫玲…後來我才知道,她被苛待得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