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玉歎氣:“攝政王也是一代英豪…”可惜了。
符玉想,當年的元蒼天尊要能有這位凡間攝政王的執念,也就未必會與珠珠鬨成最後那樣。
隻可惜陰差陽錯,小鳥下凡來先遇見了裴公子,心就先被占住了,容不下彆人了——總不能把小鳥切成兩半,一人抱一半走,那倒是好了。
珠珠不知道符玉在想什麼,她就是看見這幕感想有點複雜,忽然感覺火辣辣的注視,她一抬頭,瓊犀碧華滿眼震驚站在對麵,碧華像看什麼絕世渣女一樣看她。
——可惡啊!她怎麼就渣了!
珠珠一下就很氣,超凶地瞪回去。
裴公子一直靜不做聲看著珠珠,見她目光從攝政王身上移開、活蹦亂跳去瞪那邊的郡主,才收回視線,對眾人道:“開宴吧,請幾位王爺落座。”
今日貴客極多,中南王和幾位藩王也在,都被迫眼睜睜看了一場大戲,隻恨不得自己當場瞎掉,此刻瑟瑟發抖站在不遠處,祈禱千萬彆觸到攝政王與大公子這兩尊大神的黴頭。
在這亂世,能做出大事業來的人,必定不會缺乏心胸與城府,攝政王吐出幾口血來,慘白麵容恢複幾分血色,平下心緒來,還能與大公子相邀著入座。
珠珠坐到裴公子身邊,攝政王不能再看她,眼眸隻看著裴公子,歎道:“前些日子本王聽聞公子陳兵中南時,就隱有所感,到頭來是我狂妄自大,小覷了公子。”
“王爺言過了。”裴公子清淡道:“正因為王爺並非常人,某才隻得傾力而赴,否則恐不能勝過王爺虎狼之心。”
兩人敞開天窗說話,麵目鎮定自在,全不顧周圍眾人大變的臉色。
攝政王笑道:“公子不信本王?”
裴公子垂眼平靜道:“人心易變、一念善惡,是世態常理,我從不去賭人心善惡。”
攝政王哈哈大笑。
“大公子,你這樣的謫仙人,不該在人間。”攝政王道:“因為,你說得半點不錯。”
“本王至今有強取生奪之心。”
全場倏然一寂。
攝政王像是沒察覺驟變的氣氛,看向珠珠,眼神柔和下來,問她:“朱姑娘,如果本王奪你為妻,立你為後,以天下聘你,從此珍你愛你,你可願意做我的王妃?”
“!!”珠珠本來已經想去拿筷子夾菜了,沒想到他還在想這個,還公然說出來。
珠珠一把把筷子扔飛。想都不想抱住身邊裴公子的胳膊,警惕瞪著他,超大聲喊:“不願意!”
“我剛才都說了,我隻會討厭你,我超級討厭死你!”珠珠理直氣壯說:“我隻會一輩子討厭你,早晚一天把你噶掉,跑回來找我老婆。”
“哈哈哈——”
攝政王再次大笑,麵龐卻逐漸蒼白起來。
他咳嗽著,那一刻,竟仿佛比身著鶴氅的裴公子還病態虛弱。
“大公子,我隻晚你一步,便再得不成隨珠的歡心。”
他聲音沙啞,近乎苦笑:“天意…何必如此作弄我。”
他沉默了好半響,才喟然長歎。
“大公子,你勝我。”攝政王端起酒杯,敬裴公子,沉啞道:“凡人不可坐擁至寶,明珠若落於旁人之手,本王必定奪來,公子卻不是凡人,本王敬重公子為人,明珠與您、不算暗投。”
“…來日刀兵相見,本王若敗,公子儘可砍我頭顱。”攝政王深深望著珠珠,才看向裴公子,緩緩道:“若公子兵敗,本王不殺公子,本王將嶺南封給你,續羈糜之約,公子帶著朱姑娘去那裡、去海外之地,本王百年葬入陵墓之前,不要再回來。”
珠珠豎起耳朵聽,聽出來他的意思,瞬間興奮。
她連忙拉著身邊裴公子小聲咬耳朵:“他的意思是不是不折騰了?是這個意思吧?他看樣子人品還行,承諾了應該不會再撒謊吧?你不是不想當皇帝嘛,要不咱們現在就走算了,去嶺南,或者造條大船出海去。”
攝政王在珠珠眼裡就像一顆大定時炸.彈,珠珠有點怵他,實在不想和他再有一點牽扯,那還不如出海去呢,她和裴公子出去過一人世界,天高皇帝遠,在海上醬醬釀釀,想想還有點刺.激!
珠珠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超級棒,大眼睛亮晶晶期待看著裴公子。
裴公子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頂,卻道:“我剛剛才說,人心易變,既為大事,定了決心,便不可全然寄托於旁人的承諾。”
“…”珠珠有點呆:“啊?”
裴公子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他的神容清靜,眸色輕深,不見大驚大喜。
他端起酒杯,端向攝政王,聲音和緩:“王爺胸襟寬闊,令人欽佩,日後江山定鼎,若某有幸,必保王爺闔府平安、禮待王爺臣子部將,今日此言出我之口、便以之為諾,此為君子之約。”
攝政王麵露動容,他沉默半響,終於露出些許釋然豪爽之態,主動先一步起身向裴公子走來:“公子高義,既如此,本王便——”
天邊鳴鏑一聲響。
珠珠耳邊忽而響起破空聲,那是無比尖銳而恐怖的一聲,幾乎不該是凡間有的力量。
珠珠眼睜睜看著一支巨大的、青銅鑄的長箭,像龐然的怪物撕裂夜空,從背後生生貫穿秦雍王的左胸,大股的鮮血噴濺而出,迎麵噴了她一臉。
隔著秦雍王高大的肩膀,她看見深深的夜色,幾裡外的水榭亭上,修長勁瘦的青年斕衫崢嶸獵獵,他舉著一把大得嚇人的弓,月光映照出那半邊英俊無匹的臉孔,幾乎凝著鮮血般滔天的冷酷與森烈。
他舉起第一支箭矢,對準秦雍王的頭顱,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鬆開尾弦,箭尖猙猙破空而來。
珠珠腦子轟地一聲。
她想都沒想跳起來,掀起麵前的桌案,狠狠拍飛那支要橫貫秦雍王頭顱的箭矢。
“蘇珍珠!!”咬牙巨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珠珠充耳不聞,過去一把攥住那支已經貫穿秦雍王胸口的長箭。
“叫大夫!快叫大夫!!”
她厲聲吼:“要滾水!匕.首,還有止血散!”
大股滾熱的鮮血從她手心噴湧,這盛年高大的藩王踉蹌著跌跪下來,珠珠攥住他心口的箭,被迫隨著他一起半跪下來,男人半個身體都搭在她肩膀,沉沉的重量,和著腥熱的血、鐵器的冰冷鏽味,讓夜風都變得恐怖而腥熱。
珠珠渾身無法控製地滲出無數熱汗。
“蘇珍珠!”
“蘇珍珠”
“蘇…珍珠”
珠珠還聽見叫她名字的聲音,她煩得腦袋頂像要炸,她恨不能當場把燕煜這傻叉拽過來五馬分屍。
“叫叫叫!叫個狗蛋!你個傻叉你等——”
她急得滿頭是汗,手裡攥著箭,再忍不住抬起頭遠遠要破口大罵,手背忽然一暖,被黏.稠滾熱的血和掌心包裹。
“蘇…”
“珠…”
嘶啞的、細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珠珠忽而全身僵硬。
她攥著箭,像個人偶一卡、一卡地扭過脖子,對上男人一雙因劇痛生.理本能泛開無數血絲的眼眸,他的眼瞳黝黑,虛弱無比,漸漸湮滅原本的生息,卻同時逐漸泛上更熟悉的色彩。
那不是凡間那位英武正直攝政王的眼神。
那一刻,像有一股寒意,瞬間從她頭頂涼到腳底心
她知道那是誰
——那是真正的九重天元蒼天尊,神州至尊太上,衡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