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玉卿心裡突然像輕輕悶了一記,他的確已用不到,她把桃枝贈給彆人也是常理,但這東西畢竟不尋常,幾乎算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她醉後,就這麼給出去了。
梵玉卿微微一晃神,才回過神來,道:“她既給你,你拿去,以後留在樓裡,救急解危,是她的一份心意。”
梵玉卿往裡走去,看見少女坐在床邊,剛換好一隻大霞帔的袖子,看見他,她一下站起來:“裴玉卿。”
她掙脫宮人們直接向他跑來,乳燕似的撲進他懷裡,死死抱住他的腰。
“我不要換衣服了,換衣服好慢,我等不及了。”她口齒不清嚷嚷:“我也不拜堂,我們直接入.洞房吧,我們這就開始,這就開始。”
宮人們嚇一大跳,霎時都紅了臉低下頭。
黃大監在後麵一個激靈,忙招手讓大家退走,眾人連忙低頭悄默聲退出去,屋裡很快隻剩梵玉卿和珠珠兩個。
梵玉卿喉頭不知為何發澀,才低聲道:“蘇少君,你醉了。”
她說:“我沒醉!”
“…”梵玉卿緘默了一下,半響道:“你硬要成一次親,外麵客人都在等著,天色漸沉,就要近吉時了,你若要成婚,我叫人為你換衣服出去,你若不願成,我便叫賓客們散去。”
他話還未說完,少女猛地抬起頭看他,那眼神如矢如火,熠熠生亮。
“你怎麼這麼對我說話,你以前都不會拒絕我的,你什麼都願意聽我的。”
“裴玉——”
她愣愣看著他,突然踉蹌後退兩步:“哦,哦,你不是裴玉卿,你是梵玉卿。”
“我又忘了。”
“對不起,我又忘了。”
“你不是我老婆了。”她捂著腦袋,突然一個勁兒搖頭:“你變了,你已經不是我老婆了。”
“!”
梵玉卿腦中一根弦像突然斷了。
不等他反應,她扭頭在旁邊摸索,抓過來一個酒壺,在兩個酒樽裡倒滿,舉起一杯遞給他:“給…我們入.洞房了,我們要喝…合巹酒。”
“——”
梵玉卿心緒驟湧,他的心口起伏,他突然意識到他在憤怒,不,甚至是怫怒。
她那一句話,像一記驚濤駭浪,徹底把他這些日子所有壓抑的東西拍得粉碎。
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她認為他不是裴玉卿,為何還非要與他成親?不停傳遞那種讓人動情的眼神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她一再挑動他的心神,又怎麼能改口就撇得乾乾淨淨。
他突然發現他甚至無法保持冷靜。
他聲音清寒下來:“你認為我不是裴玉卿,為何要與我共飲合巹酒?”
珠珠腦子一團漿糊,她根本沒聽出來聖主寒聲拒絕之下的深意,她隻能聽出來一件事:“你不與我喝?”
“不行!”她呆呆反應過來,霎時勃然大怒:“你必須與我喝!”
梵玉卿多一句話還沒來及說,少女竟像捕獵的鷹撲過來,勾住他的脖子,把一杯酒就往他嘴裡灌。
梵玉卿猝不及防,喝出正是昨天的那壺殘酒,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酒竟比昨天喝得更烈。
因為是昨天喝過的酒,他有些失於防備,被她生生灌了好幾口,等喝過,才後知後覺感覺到從肺腑湧上的一股腥甜的血氣。
那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清冷高華的聖主趔趄著後退幾步,佝身扶著桌角,再撐不住整個人倏然軟倒在地,蜷著身子止不住地痙.攣顫.動。
“這…”他顫聲:“你…”
珠珠走過來,在他旁邊蹲下來,她身上忽然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澈天真的殘忍,她低頭看著他,為他拂開鬢角汗濕的發絲,認真說:“裴玉卿才是我的老婆,他說,他不願意當一個無情無欲的人,我得幫他。”
“我把我的情根喂給你,你彆怕,我隻喂了一半,你還可以渡過劫回去當你的聖主,你也還可以有感情,多好啊。”她高興說:“你還可以看見天有多藍,花有多香,你還可以記得他和我的感情,記得我們的過去。”
“我拔除情根了,我八成是要忘了,還好,你還可以替我們記得。”
少女摸他的臉,聖主冷漠要把臉轉開,她硬又把人家的臉掰過來,撫摸說:“你真美啊。”
她真像是醉得神誌昏聵,顛倒四,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真的喜歡過你啊。”
珠珠突然低頭對他說:“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否則你頂著他的臉若是再愛上彆人了,和彆人成婚生子,我八成會很嫉妒生氣,我會要殺人的,所以彆再讓我看見你。”
強烈的怫恚之色忽然在聖主臉龐怔住。
少女扭過頭去,自顧自提起酒壺新倒了兩杯酒,她掰開他的手指,把其中一杯生生塞進他手心握著,然後自己端起另一杯,和他手中酒杯用力一碰。
“合巹酒,合巹酒,同心共意,合而為一。”
“我談過次戀愛,成過兩次親,但第一次喝合巹酒。”她想了想,笑嘻嘻道:“估計也不會有下一次了,以後我也不稀罕了。”
梵玉卿嗓子突然堵住,他的心突然像重新生長,然後又被生生切開,淌出鮮紅的血來。
雷光在外麵轟然劈下。
“哦吼,我拔情根給你,又叫天道發癲了。”她留戀摸了摸他的臉,像個小色鬼,可又深情,又癲狂,讓人莫名生出渴.欲又幾乎毛骨悚然。
她歎氣說:“我要走了。”
“下一次再見,不知道我就變成什麼樣子了。”她托著下巴:“雖然我還挺期待的,但感覺應該不是你這種正經人能接受的程度,所以我們之間還是保留一些美好的回憶吧,還是再也彆見了吧。”
“再也不見,梵聖主啊。”
她終於站起來,邊拔.出身後背負的本命劍,哼著小調,猛地一把拉開門。
正門大敞,勁風吹過她的衣袂翻飛,雷光遠遠從天幕爆響,從她背後望去,幾乎像瞬間把她整個人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