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切的計劃, 珠珠原本以為,她的絕情斷愛必定要是一場宏大的、悲壯的場麵,就像話本裡的大高.潮, 一定要刻骨銘心、悲愴蒼勁,才對得起她之前流過的眼淚和傷過的心, 對得起她的犧牲和決心。
但有時候,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完全猝不及防,活像一道雷劈下來。
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珠珠一定要發出靈魂的呐喊,她就算死、從樓梯跳下去、被傻叉們再虐一百遍流滿臉的眼淚, 也絕對不要拔情根!!
珠珠自覺什麼都算到了, 但燈下黑,蒼促間唯獨忘了一件事——拔除情根那一刻,究竟會發生什麼。
如果讓珠珠形容拔.出情根的感受, 她隻能說,像喝了假酒。
——還是喝了很多很多, 喝假酒喝飽了的那種!
拔.出情根的那一刻, 她麵前瞬間所有景物顛倒, 燭火仿佛無數光棒嘩嘩刺進她眼前裡, 昏暗的陰影又像許多扭動的海草。
珠珠瞬間驚呆了。
她還聽見符玉的話, 她當時腦中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它一塊玉居然這麼深藏不漏,原以為她自己已經夠反派了,它一開口怎麼比她還像反派?!
但她的吐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手心就是一痛,無數斑駁的光影直衝上腦海,道府和靈台轟然像炸開。
然後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瘋了。
燭火還在嘩啦啦亮, 海草還在扭動,她麵前又多了數不清跳舞的小人,花紅柳綠看不清臉,尖叫著都向她撲過來。
“夫人!夫人!!”
“小姐——”
“夫人,您醒醒,天啊——這可怎麼辦?!”
“珠珠!珠珠你這是怎麼了?!”
無數焦急的哭叫聲中,有人喊她珠珠,一隻手想拉住她,珠珠反手抓住那人手臂,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鐘姑娘。
“鐘姐姐!”
珠珠心裡高興,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反手把身後的桃花枝拿出來遞給她:“給你。”
鐘姑娘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是給公子治病的神藥桃花枝,大驚:“你在說什麼呢珠珠,這不是給公子的桃——”
“那家夥用不上了。”珠珠胡亂擺手,把桃花枝塞進她手裡:“這個以後你留著,治病救命,都可以,你要長命百歲。”
珠珠不管她的推拒,硬把桃花枝塞給她,然後胡亂把伸過來的幾條手臂推開,直衝衝就往外跑。
“夫人!”
“不好!夫人跑出去了!快追夫人快追夫人——”
身後響起無數尖叫,珠珠全然不過耳,她處在一種極異樣的亢奮中,興高采烈蹦跳著往外跑。
她嫌剛才屋裡吵,但好像外麵更吵,到處都是嘈雜,各種倒吸氣聲和驚呼喊叫,她一跑出來就撞到人,她也根本不管,打個轉哼著小曲繼續往前跑,一路撞人一路跑,她感覺腳底輕飄飄,身輕如燕,輕鬆興奮又快樂,好像又變回了鳥,拍一拍翅膀,就要飛到天上去了。
“小少君——”
“哎呦!祖宗!祖宗您這是怎麼了?!”
一個老頭急慌慌的聲音剛在旁邊響起,身後就又一隻手伸過來,她肩膀被按住,撞進一個寬廣的胸膛,男人身上帶著頗馥鬱的香氣,仿佛是無數花香又仿佛是熏香,融合沉澱成一種極華美成熟的氣味,和裴公子那種清冷淺淡的禪香大相徑庭,乍一下不太適應,但再聞幾下,好像也彆有一番滋味。
珠珠腦子一團漿糊,幾乎變成全憑本.能的怪獸,下意識吸了吸鼻子,瞬間莫名興奮,口齒含糊不清喊:“好香,好香。”
她抵著的男人胸膛一僵,像太過震驚,以至於完全猝不及防。
“小少君…”男人半響錯愕失笑,才好笑又無奈:“小祖宗,這又是哪一出啊…”
他伸出手掌,又虛按在她細瘦肩膀,不太用力,像要把她推開,又像怕她再亂跑鬨事,就乾脆這麼把她圈在懷裡看著好。
珠珠扭動了幾下,沒掙開,瞬間不高興。
她覺得他挺香,但他不識相,竟敢不鬆手。
珠珠張開嘴,一口漂亮的小白牙變得鋒利,像饑餓的凶獸側頭想都不想對著他的手臂咬下去,虎牙割破繁複厚實的布料,凶狠咬進男人盛年康健緊致的肌理裡。
他瞬間吸了口氣,但竟這也沒鬆手,反而低笑了聲:“說咬就咬,小少君,真是一副半點不留情的冷酷心腸啊…”
血腥味湧進她嘴巴裡,成熟溫熱的異性肌理像肉排被牙齒輕而易舉切開,像油滾在正燒的火上,她的後腦毛發根根豎立,雙目瞬間幾乎血紅。
但就在那一刻,身後猝然響起更多腳步聲和驚呼聲,黃大監嚇得大喊:“夫人!”
清冷的禪香,像一陣帶著霜意的清風滾過已近暑的暖熱。
“蘇少君。”
珠珠不由鬆開嘴,慢慢扭過頭,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對麵幾步的地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麵容,他已經換上大紅色的喜服,但更淡漠的從容與高貴全然蓋過了大紅的豔麗,將他妝點成完全不可褻瀆的模樣。
珠珠怔怔看著他,跑過去,毫無任何征兆抬手就摸向他的臉龐。
“裴玉卿。”少女又哭又笑:“我真喜歡你啊,我真的喜歡你啊,你怎麼就不能做我老婆呢。”
梵玉卿不由呼吸一滯,身後無數人瞬間眼珠都像瞪掉。
這場麵實在不像話,她醉得太厲害,還穿著昨天那身家常單薄衣服就跑出來,鴉羽似的頭發披散在頸邊,微敞的領口幾乎要露出細潤的鎖.骨,叫人看得驚心動魄。
梵玉卿抿闔住唇瓣,壓下胸口翻湧的情緒,牽住她肩膀,低聲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沒醉,你都沒醉,我也不會醉。”少女眼神泛著混沌,口齒竟還算清晰:“我這要大婚呢,怎麼還不拜堂,去哪拜堂?我要拜堂好入.洞房呢,我有事等著做呢。”
“……”
梵玉卿幾乎無言以對,半響,隻能先低聲對她道:“…你還沒換衣服,換了衣服,才好拜堂。”
“哦。”少女點頭:“行,行。”
什麼行,她的眼神都沒聚焦,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梵玉卿再沒什麼能說的,隻得先牽著她往回走,走過南樓侯時,輕輕淡淡瞥他一眼。
南樓侯拿帕子擦了擦袖子還在流的血,臉上都是無可奈何,對上他的視線,隻無奈笑了笑,全看不出什麼聲色異樣。
梵玉卿收回視線,淡淡與他身邊擦肩而過。
梵玉卿把珠珠送回房間,看著少女被眾人圍住,鐘姑娘連忙拿來桃枝,把剛才的事情說出來:“想是真醉了,這等要緊東西也亂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