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躁動。(2 / 2)

青秋跑過來,半撲半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她的腰身,本來是裝可憐假哭,可剛一開口,不知怎麼的就變做嗚嗚聲,嗚嗚又變作嚎啕大哭,哇哇哭道:“小姐!您怎麼才回來啊——”

“……””

珠珠本來想把她倒吊起來揍一頓的,結果火氣被她生生哭沒了大半。

這傻蛋說傻是傻,關鍵時刻又總有那麼些雞賊。

“起來。”珠珠不快地輕輕踢腿,青秋不依,繼續抱著她肚子哭哭啼啼,像話本裡被趕出宮的寵妃得以回宮重見君王,梨花帶雨、巫山斷腸,恨不得用眼淚把君王給淹沒了。

“起來!”珠珠被她哭得兩耳嗡嗡,忍無可忍罵她:“這麼多人,你兒子還在,彆逼我收拾你!”

青秋一聽,兩眼淚汪汪的淚珠立刻收回去。

“…”旁邊的阿蚌無語至極,忍不住吐槽:“你是練變臉的嗎?!”

青秋隻裝沒聽見,抽抽啼啼跟在珠珠後麵,撚著帕子可憐兮兮拭眼角。

珠珠在榻邊坐下,青秋立刻蹭坐她旁邊,獻媚地給她錘肩膀:“小姐,您來一趟太辛苦了,您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息?您肚子餓沒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珠珠眼也不眨,嗬笑:“少與我來這套,南海八太子的事,你來給我說說怎麼辦。”

“我…我也沒想到他那麼鬨事——”

青秋瞬間心虛,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這時正好敖嘉元走進來、向她行禮問安叫母親,青秋眼睛一亮,趕緊把他招過來,興高采烈給珠珠介紹道:“小姐小姐!您看!這是嘉元,我兒子,您還記得嗎,當年一個蛋,都長這麼高了!”

“我看見了。”珠珠也懶得理她努力轉移話題,瞟一眼敖嘉元:“你這兒子有出息,強是你的一百倍。”

青秋一聽一點不好意思沒有,反而無比驕傲,瞬間道:“那可不是,小姐,歹竹出好筍!真是我家祖墳冒青煙了,小姐我一點不吹牛,我就隻會帶著他吃吃喝喝打葉牌,其他都沒怎麼管過他,不知道他怎麼就長成才了。”

阿蚌:…這你也好意思說?!

少年站在旁邊,身姿挺拔如鬆,微微含笑,難掩冷淡沉峻之氣。

珠珠看少年如此的氣度,心中愈發喜愛。

青秋再腦子缺根筋,可培養出這麼個好兒子,為人母,想想這些年也免不了吃苦,珠珠這麼想著,剩下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珠珠對青秋冷笑:“你生了個好孩子,要不是看在這孩子份上,看我會給你收拾爛攤子,一氣兒把你踢出去了事。”

青秋聞言,眼眶霎時又冒出淚泡泡,彎過秀頸把腦袋楚楚可憐搭在大君肩頭,手帕掩眼嗚嗚哭道:“小姐,青秋知錯了,您還不知道我這個腦子,從小就笨,我能依靠誰呢,還不是得依靠小姐,小姐您可不能不疼我,您要是不疼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我…我不活了,我就去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阿蚌被她那矯柔做作的哭聲激得又打了個寒顫,惡寒道:“你夠了,你今天是發什麼神經,趕緊好好說話,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青秋才不管那麼多。

這麼多年沒見小姐,小姐要是忘了她怎麼辦啊,她可聽說了,小姐為了涅槃,把情根都挖了,現在對誰都沒什麼感情了——那怎麼行!忘了彆人就算了,小姐可不能把她忘了!她可得當小姐的心肝肉呢!

這麼想著,青秋哭得更大聲了,真是眼淚汪汪、嬌若梨花雨,嚶嚶著把腦袋搭在北荒大君的肩頭哭泣,恨不得用淚水把大君一顆冷酷鐵硬的心腸泡軟。

珠珠不知道身邊一臉柔弱不能自理的侍女心裡在鼓溜溜轉著什麼雞賊心思,隻覺得她的確被嚇到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看她滿眼淚花,也就收了本想再訓飭她幾句的話:“行了,彆哭了。”

“現在知道怕,下次就長記性。”

珠珠道:“我已經請了南海王來東海,這件事我來處置…”她說到這裡一頓,道:“你喜歡那南海八王子,想隨他嫁去南海?”

“不不不!我不想!”青秋立刻瘋狂擺手:“小姐,我在這裡當太後,我兒子也乖,我怎麼可能想去南海,我就是和他來一段露水姻緣,一開始都和他說好的,誰知道他發什麼瘋,小姐!小姐您千萬可彆把我送去南海!”

珠珠聽罷,才和緩臉色,青秋如今是東海太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最逍遙自在不過,她要是敢戀愛腦上頭哭著鬨著上趕去給人家當小輩兒媳婦,珠珠真是要把她倒吊起來洗腦子。

“既如此,我就把南海的人打發回去,以後你給我老實的。”

青秋連連小雞啄米點頭:“我老實,我老實,我都聽小姐的。”

見大君神容仍是冷漠,青秋大著膽子抱住她手臂,軟軟搖晃,兮兮撒嬌說:“小姐,您彆氣,都是青秋不好,青秋知錯了,人家以後再也不敢了…”

珠珠冷瞥她一眼,道:“饞嘴貓似的,你是東海太後,覺得寂寞,就召些漂亮男孩養在身邊,什麼樣的美人沒有,非去與南海攪和。”

青秋聞言頓時一愣。

她是有些急智的,聽弦知音,能聽出異常。

雖然以前小姐就早表露過殺了敖廣然後讓她養麵首小侍解悶的意思,但那時候的語氣,明顯又和現在的態度有許多不同…

青秋小心覷著珠珠臉色,又詢問地悄悄去瞅阿蚌。

阿蚌默默點了點頭。

青秋驚得瞬間小小吸一口氣。

“這次權當給你長長記性。”珠珠沒在意她倆的眉眼官司,繼續指著少年道:“我已與這孩子說好,他孝順你,說隻要你高興,不乾涉你的事。”

少年緩步走來,望見那高高在上如神袛冰冷美麗的大君,他頓了一下,才彎腰向大君身邊親昵坐著的母親行禮:“兒子一切聽憑母親心意。”

珠珠滿意,對青秋訓斥道:“看見沒有,多懂事的孩子,以後少不著四六,給你孩兒臉上抹黑。”

青秋這才像回過神來,眼中若有所思,趕緊摟住珠珠胳膊乖乖撒嬌道:“好好,青秋知道了,都聽小姐的。”

珠珠暫且在東海住下來。

青秋的兒子是個極沉穩有為的少年人,時常來向她請教修習上的問題和治國的法度,待她尊敬如姨母之餘、更添恭順如師長,珠珠因而發現他的謹敏好學、決斷慎思。

其他幾海的賓客還沒來,青秋先憋不住,興高采烈請她巡視東海疆域,珠珠答應了,每每出行時,少年總侍立在她和青秋身後,以王爵之尊,卻親自手拿她們的行禮物器,如仆如子,始終沉靜恭敬如一,沒有半句怨言。

珠珠從未多說什麼,仿佛視若無睹,但其實也隱隱觀察他心性,愈發滿意。

出遊的時候,東海的臣子會每兩日以龍舟送來奏折請敖嘉元批閱,青秋說:“他打小就有本事,那些折子我看得眼前冒花,他卻不一樣,他還沒桌案高的時候就能看懂奏折,幾百歲的時候就要求親政,當時還有許多人不同意,我也說不清怎麼的,他把那些不肯放權的東海老臣全拾搗了一遍,然後東海就他說了算了。”

旁邊一起啃甜瓜的阿蚌不由稱歎:“奶奶的,你還真生了根衝天好筍啊。”

青秋得意:“我都說了,祖墳冒青煙了嘛。”青秋舉著一塊瓜揮舞:“你看我是笨蛋,敖廣那更是蠢貨中的蠢貨,偏偏兒子這麼出息,哎呀,一定是老天有眼,補償我,才叫我給小姐生了這麼個好孩子。”

阿蚌沒當回事,拿西瓜皮扔她,笑著啐罵:“不要臉,還給小姐生,你那叫傻人有傻福,有這個好孩子孝順你,以後隻管當個逍遙快活的太後老佛爺吧。”

青秋氣惱得亂叫,把瓜皮又扔回去,和阿蚌打成一團。

珠珠正在看西海王的信,這家夥已經到東海邊疆了,聽說她也正好外麵遊玩,就邀請她在附近彙合。

珠珠看一眼周圍的海圖,隨意挑撿出個臨近的城池名字寫在信中,把信放出去。

她沒管青秋和阿蚌的打鬨,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的確對敖嘉元這孩子生出更多考量。

天色已經不早,車輦就行駛到附近城中暫住,這是座臨海小城,不曾建有行宮,今夜就留宿客棧中。

青秋身子弱,見到珠珠和阿蚌太亢奮,在車廂裡興奮幾天,今天已經徹底萎靡了,下車的時候淚眼惺忪一個勁兒打哈欠,敖嘉元要去攙扶母親,母親擺擺手,道:“沒事兒,你阿蚌姨管我就行,我剛才隔著窗看這座小城好像在趕海,可有意思了,你一會兒晚上陪你姨母出去逛逛,給你姨母提東西。”

阿蚌笑罵:“呸,誰管你,我也要陪小姐去逛。”

青秋小母雞護崽一樣張開手臂,生拉硬拽把阿蚌拉上樓梯:“不行,我去不了,才不許你偷偷去和小姐好。”

敖嘉元應了聲是,看母親與阿蚌姨打打鬨鬨上樓的背影消失,才轉過身,向儀仗最中間的車輦走去。

車輦華美,他那位“好姨母”就坐在其中,這麼久沒下車,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想到這裡,敖嘉元心底突然莫名升起一點躁動。

少年龍王從車輦後麵緩步走去,正欲靠近,餘光就見一個身著半舊素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有些吃力地略跛著腿,慢慢走到車輦不遠處,向北荒的一位掌事姑姑屈身行禮,低低輕聲道:“這位姑姑…為鸞鳥洗羽毛的清枝沒了,鸞鳥如今在大發脾氣,不肯進廄,可否再賜些清枝。”

那男子相貌極為清雅,又隱有花霞般的瑰華怡麗,半邊臉卻生著疤痕,鱗片被人挖出,正在愈合不合間,顯得猙獰,但又彆有些淒憐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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