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對西海王微微行禮,才笑著去帶路。
珠珠隨著相柳走進魔窟,一進去就聽見震耳欲聾的吼聲,鼻尖充斥著衝天的血腥味。
十八重魔窟是魔界自古以來的禁地,每一重魔窟都封壓著荒古以來的魔物魔獸,越往底下封壓的怪物越龐大越強悍。
但珠珠走進去,隻在上麵兩層還聽見魔物淒厲的吼聲,越往下,越是死一樣的寂靜。
之前遠遠望見洞裡翻湧的血浪都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裡,幽暗的地道,隻剩下滿地的白骨,密密麻麻鋪開,踩著白骨直走到最底部,珠珠一抬頭,才望見地宮儘頭一座恢弘的白骨堆疊而成的六角高台,高台正中的人頭魔骨堆砌成一把王座,黑袍高大的青年男人一條腿支起,手肘杵著膝蓋低頭靜靜坐在那裡。
他的右半邊身體從肩膀到肚腹都變成白骨,粗壯健碩的臂骨,強盛凸.起的胸骨和腹骨,透過一把把並排尖刀微微彎環的肋骨能清晰看見裡麵漆黑的內臟,心臟在緩慢的泵動,肝肺腸胃有如活物般貪婪地蠕動。
另外半邊是完好的肉.身,是一具健壯盛年的青年雄性軀體,但裸.露的肌肉和皮膚遍布著深黑冰冷的紋路,像某種怪物體表天然的花紋,呈現極具壓迫性而怪異的美感。
珠珠一直用帕子掩著鼻子,站在遠處挑著眼打量打量他,不由幸災樂禍。
哈,看這倒黴催的樣子。
她就猜這家夥日子不會好過,現在看來,比她想得還要淒慘一百倍,居然變成這鬼樣子,基本都不用考慮什麼生活質量了。
相柳引珠珠上前,對著高台折身而拜,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稟陛下,大君到了。”
來者的腳步聲打破了地宮中死寂。
一道步子輕柔謹慎,是他的忠仆相柳。
而另一道,輕盈散漫,卻從沒有在地宮出現過。
那腳步隨意,沒有規律,幾乎像小孩子蹦蹦跳跳,鳥兒踩著細爪在水麵踢踏而過,漫不經心。
這似曾相識的腳步聲,像從水麵中心一點而過,可泛起的漣漪,細小的、微不足道的,卻漸漸彙聚,以至都將魔王從長久的沉睡中喚醒。
相柳保持著低頭行禮的姿勢,餘光望見陛下終於慢慢抬起了頭。
男人的半邊臉孔也已經變成白骨,並不是玉質的細.膩,而是像熔
() 漿裡鍛造的不世兵器,呈現粗糲森硬的骨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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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珍、珠。”
珠珠這才聽見燕煜開口,他好像很久沒說話了,叫她名字的聲調像刀刮石片怪異又晦澀,難聽得很。
“嗯。”
珠珠掩著鼻子,有點敷衍散漫地應了聲,應完才想到自己還有個【和仙魔兩界打好關係讓他們互相去掐架自己悶聲發財】的偉大計劃。
“——”
她趕緊咳嗽一聲,立時變了張嘴臉,虛偽地笑嘻嘻寒暄道:“好久沒見啊,魔帝大人風采依舊。”
“……”
魔帝鬼火一樣的目光像無數抖落塵埃,緩慢的,終於凝落在少女的身上。
她站在高台百米之外,用手帕掩著鼻口,根本不掩飾地嫌棄著地宮裡處處森然的血汙和白骨。
時光是多麼垂愛她,三千年的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她站在那裡,紅裙變成黑紅猙獰的王袍,可白皙的臉蛋,桃花般的唇瓣,狹而圓長的鳳眸仍然清明、乾淨,有如琉璃般澄明冷漠。
她還是那麼年輕、傲慢、美麗,像盛夏的花,像剔透的冰晶,像一簇蓬然燃燒的火,目空一切,自在猖狂。
愛欲在她腳底下燒成灰燼,她在灰燼裡重生涅槃,撲扇撲扇翅膀,就沒事人一樣,閒庭信步出來,又自顧自出現站到他麵前。
她死了,又活過來。
魔帝凝量著她,忽然哈哈大笑。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又可怕。
珠珠冷冷擰著眉頭打量他,心想他是不是在這鬼地方待久了,人都瘋了。
珠珠正思考要不要問出來,就聽魔帝說:“你沒死。”
“當然沒有,不然你以為是誰站在這裡。”珠珠嗤笑:“你死了,我也不會死。”
魔帝沒有生氣,他還在笑,笑著點頭。
他還在找回說話的能力,一邊點頭,一邊尋回低沉澀啞的聲調,慢慢說:“蘇珍珠,你這個,狗脾氣,還是,與以前,一模一樣。”
“——”
不知為什麼,珠珠聽他說話就覺得怪異,像個披著人皮的怪物重新學起做人一樣,讓人起雞皮疙瘩,不自覺反胃惡心。
珠珠本來就在這裡壓著氣血,待得不痛快,跟他說幾句話,更不耐煩起來,說:“我不在這裡了,你什麼時候出去。”
魔帝的視線始終定在她臉龐上,緩緩說:“十天、半月。”
珠珠說:“行,那等你出來再說吧。”
看出她不耐煩了,魔帝也沒有強叫她留下,他道:“你在,宮中,等朕。”
珠珠擺了擺手,轉身就走了。
相柳不知道她怎麼能那樣輕鬆自在,踩在這這幽深血腥的地宮,來去自由,如出入無人之地。
鳳凰妖王經過他時,她衣袂間的風拂過他身上。
地宮是從沒有風的,可相柳仿佛忽然聞到風的味道,是一股幽淡的馥鬱的香氣。
魔帝的兩道目光穿透他、穿透龐大寬闊的地宮,有如錐芒釘在少女背上。
直到少女從地宮離開,她一次頭也沒有回,夏花一樣美麗的鳳凰撲扇著羽翼翩然飛去。
相柳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少女一走了,地宮都似乎變得更腥臭幽暗難忍。
少女離去,最後一點光亮和香氣都像隨著她一同消失,地宮中再沒有任何聲音。
相柳拱手站在那裡,看著陛下沉默良久,才慢慢坐起來,隨著他一點點起身,白骨堆的王座,像狂風吹過的沙丘湮滅坍塌。
高大的魔王,肋骨裡漆黑的胸腔臟腑跳動,逐漸覆裹上薄膜與類人的皮膚。
相柳很清晰地意識到,陛下徹底蘇醒了。
愛欲和權欲,像無數的血和肉,滾滾重新填進這強悍可怖的帝王軀體,將他從久遠的沉睡中叫醒,然後
——非要貪婪無儘,不死不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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