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厲聲嗬斥道:“錢六大膽,此乃趙統帥!”
錢六眼珠子一轉,胡亂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柔福帝姬,失敬失敬了。”
柔福帝姬啊!
趙寰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她都有點恍惚了,淡淡問道:“吃完飯了?”
錢六有點莫名其妙了,答道:“吃完了。”
趙寰問道:“吃飽了?”
嶽飛本來想說什麼,心思微轉,見狀叫過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在一旁默默守著。
錢六嬉笑幾聲,答道:“這當兵的,每日要操練,上陣殺敵,都是出大力氣的活。就那麼兩碗飯,隻能勉強吃個半飽。雖然如此,我還是拚了命,取了五個敵人的人頭?”
趙寰哦了聲,道:“你取了五個敵人的人頭,就是伍長了。你這伍長,什麼時候升的?”
錢六的伍長,是嶽飛還在趙構朝廷時就升了。他一下明白過來,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悻悻哼了聲。
這時,其他人用完飯到來,看到錢六被叫上前說話,一起圍了上前。
錢六的上峰,遊擊將軍朱大貴上前朝嶽飛見禮,嗬斥他道:“錢六,你既然吃飽了,趕緊去操練,休得在這胡罄。”
朱大貴訓完錢六,對著嶽飛與趙寰,迅速換上了張笑臉,道:“錢六是粗人,沒讀過書,人倒正直仗義。聽到了不好的傳言,就恨不得站出來,幫著匡扶正義。將軍與趙統帥大人大量,莫要與他計較。”
嶽飛看到朱大貴,更加惱怒不已。朱大貴以前在張俊麾下,後來到了神武右軍。向來狡詐油滑,總愛使些下濫的招式。
趙寰哦了聲,問道:“哪些不好的傳言,你且說來我聽聽。”
朱大貴乾乾一笑,眼神亂飄,故意含糊著道:“就是關於趙統帥的一些傳言,你是娘子,總歸聽起來不好。”
校場上人越聚越多,有人大聲道:“有甚不好說的,大家早就知道了。柔福帝姬是女人,女人就該嫁人,相夫教子!”
“我們這邊在打西夏,那邊西夏要求娶趙統帥為妃,金人也搶著求娶。”
“女人就是禍水,弄得幾國大亂。”
“親事兄長都答應了,不若早嫁過去,省得再起戰亂。”
“那可不行,金人就該不滿了。女人都被搶走了,男人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嶽飛氣得臉色鐵青,見趙寰麵不改色,隻得按耐住了。徐梨兒與張憲交接好進來,聽到他們越來越下作的話,氣得一甩馬鞭,朝他們衝了過去。
她身後的娘子兵,隻管隨著她一起衝鋒。聽到突然響起的馬蹄聲,這些人畢竟身經百戰,很快就回過神,飛快躲避,怒吼道:“何人敢擅闖兵營!”
嶽飛迅速下令,派兵團團圍了上前。
眼前混戰一觸即發。
趙寰手朝著徐梨兒微抬,她毫不猶豫猛拉韁繩,勒住了馬。她身後的娘子兵,隨著她勒馬急停。
馬仰天長嘶,響聲震天。
趙寰對嶽飛道:“召集所有人到校場集合。”
嶽飛立刻領命,吩咐了下去。
很快,所有的兵都到了校場。趙寰站在台上,緩緩掃過去,道:“你們應當知道我是誰了,我還是得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正義軍統帥趙寰。”
台下,不時響起嗤笑聲。
趙寰指著朱大貴,道:“你不服是不是,上來!”
朱大貴臉色微變,硬著頭皮走了上台,眼珠子轉著,道:“不知趙統帥,可是要與我比武?”
趙寰答道:“我不比。”
朱大貴眼中飛快閃過不屑,道:“我還以為趙統帥要找我們比試呢!既然如此,趙統帥叫我們上來,所為何事?”
台下的嘲諷聲,越來越大。
趙寰笑了起來,道:“我不會你來我往的比試,我隻會殺人!”
朱大貴一下愣住了,打量著趙寰的身形,腦子轉得飛快。
嶽飛雖擔心趙寰的安危,並不擅作主張,打亂她的計劃。隻暗中做好了布置,肅立在一旁。
趙寰點著他們,道:“生死不計。嶽將軍,你做見證,底下所有的兵將,都一起來做見證。”
底下兵將一片嘩然,瞬間興奮起來。
徐梨兒死死咬著牙,拚命壓抑住了心裡的憤怒。
這群兵中,南邊的舊部太多,都如趙構一樣混賬。她知道趙寰太忙,沒那麼多空來跟他們鬥,隻會殺雞儆猴。
徐梨兒打量著壯實的朱大貴,擔憂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底下有人喊道:“朱將軍你躲什麼躲,莫非不敢了?”
“朱將軍,可不能丟了男人臉啊!”
起哄聲越來越大,朱大貴腦子轉過了無數遍,眼神在趙寰的右手上微微停頓。
天下無人不知,她右手幾乎廢了。她左手就算完好無缺,可畢竟不如右手靈活。
想到南邊的榮華富貴,朱大貴心頭一片火熱,惺惺作態道:“趙統帥,你是統帥,下官哪敢與你比試,傷著了你,可就是大罪啊!”
趙寰哪能看不出朱大貴的心思,不緊不慢道:“無妨,生死由命。來吧,我說話向來一言九鼎,決不食言。你們誰先來?”
朱大貴看向嶽飛,見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中雖咯噔了下,到底念著那潑天的富貴,一咬牙道:“既然趙統帥如此說,屬下再推辭,就是不敬了。”
趙寰讚道:“有勇。你選樣兵器吧。”
朱大貴裝作恭敬不如從命,選了支趁手的長槍。
趙寰拿出久違的銼刀,感慨道:“好久沒用了!”
銼刀刀鋒雪亮,散發出陣陣寒意。
徐梨兒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突然就一下回歸了平靜。
趙寰拿著它,從浣衣院殺出重圍,將她們帶出泥沼,打下了北地這一片江山。
嶽飛眼神沉沉,掃視過台下,看到張憲朝他微微頷首,心下微定。
收回視線,一瞬不瞬盯著趙寰與朱大貴,死死握住了手上的苗刀。
他深知趙寰不是衝動之人,隻守護在一旁,一旦她有危險,會立刻上前營救。
朱大貴握著長槍一抖,大吼一聲刺向前。
趙寰隻靈活往旁邊避開,眼神凜冽,直朝著他撲了過去。
朱大貴不疾不徐,槍往旁邊一轉,朝著趙寰身上刺去。他還故意挑了她右手的方向,讓她無法阻擋。
趙寰從容不迫,右手朝槍杆上一握,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朱大貴沒想到趙寰的右手能使上力,心下吃驚,下意識用力一拉。
趙寰借著力,撲到朱大貴身前,左手一揚,寒光閃過,鮮血如煙花般,炸開。
朱大貴眼珠突出,難以置信盯著趙寰。“嘭”地倒地,死不瞑目。
台下鴉雀無聲。
很快,有人歡呼起來,有人神色複雜,有人滿臉後怕。
嶽飛從朱大貴一動,就止不住渾身繃緊,警惕到了極點。
朱大貴使得一手好槍法,力氣又大。見他出招,直奔趙寰要害之處,陰損又歹毒。
可隻一招,嶽飛就知道,朱大貴死定了。
不僅僅是氣勢,而是如趙寰所言,他有勇,沒讚他謀。
有勇無謀,就是找死。
趙寰比朱大貴何止勇一百倍,她從沒退後半步,一直心無旁騖,朝著目標前進。
她的右手,還是使不上什麼力氣。不過是要借朱大貴的力,好快些送他見閻王罷了。
趙寰滿身滿臉的血,如同女羅煞般立在那裡。
要過嶽飛手上的苗刀,在地上重重一點,道:“苗刀,是我給你們的!”
血淋淋的手指,再往旁邊的大理馬一指:“大理藩國來的駿馬,我給你們的!”
“你們隔兩日吃的牛羊乳,一大塊肉,我給你們的!”
“我殫精竭慮給你們找糧草,最好的兵器,最好的馬。你們卻說我是女人,不配為統帥。”
“你們既然忠於龜縮在南邊的窩囊廢趙構,我也不攔著。現在我給你們機會,要回去的,即刻可以離開!”
趙寰指向錢六,“我知道你,你先起個頭吧!”
張憲帶著人立刻上前,將瑟瑟發抖的錢六帶下去。
趙寰一口氣點了好十幾個,她記性好,先前湊在一堆的,全部被她點了出來。
嶽飛明白了幾分,趙寰並非隻殺雞儆猴。她是要借著殺雞儆猴,將不聽話的猴都清出去。
嶽飛對這些人更了解,幫著她添了好幾個遊擊將軍進去。
見到有人不斷被帶走,眾人開始驚惶不安起來。
在以前還是神武右軍時,他們過得並不好。打仗能發財,隻是嶽飛治軍嚴,他們並沒有什麼機會。
南邊朝廷經常拖欠糧草軍餉,他們甚至有一次彈儘糧絕,差點被餓死,因此戰敗,還被朝廷處罰了。
如今無論吃穿還是兵器配備,皆比以前大有改善。從沒少過他們一根糧草,甚至會主動替他們改善飯菜,尤其是奶肉,一有機會就會送到火頭軍中。
且不說趙寰遠比趙構有本事,他們傻了才會走。
不知誰喊了聲:“屬下隻效忠於趙統帥!”
接著,喊聲此起彼伏,朝著她恭敬見禮,以示效忠。
嶽飛平息了心中的激蕩,深深地見禮:“趙統帥,已經全部妥當,要如何處置他們?”
“他們動搖軍心,輕視女人,無恥而不自知。”
趙寰渾身殺意凜冽:“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