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八章 無(2 / 2)

高仲幾人呆在了那裡,高四隻是在族裡抬不起頭,但他不蠢。

聽趙寰話裡的意思,是要替他撐腰了。

他們這些貧苦百姓,裡正都不敢惹,趙寰卻是能管鹽場的大官!

高四激動不已,當即一口應了:“貴人,老兒願意!”

高仲臉色鐵青,趙寰乾脆利落,命令道:“既然老丈願意,高仲,你來主持分宗。”

其他族老們麵麵相覷,雖不情願,卻一時無法反駁。

分宗之後,由誰做族長,女人能不能進宗祠。雖都姓高,哪怕連著血親,他們也管不著了。

高仲急中生智,被他想出了個法子來,陪著笑臉道:“都是同宗兄弟,哪能看著他斷了香火。不若這樣,高四,你就在族裡過繼一個男丁,長大以後,孝順伺候你,給你養老送宗。有個娘家人,也能給珠兒撐腰。”

他看向高四,暗自威脅他道:“高四,你百年之後,總得有個人給你摔盆,捧靈牌。可從沒有女人上靈堂前的規矩,你得要想好了!”

高四一下就亂了心神,茫然無措看向趙寰。高仲說得沒錯,就算是當再大的官,這靈堂喪事的規矩,總得尊著。

趙寰卻沒有管,低頭逗起了高珠兒。

嶽飛一直在旁邊安靜看著,祠堂陰森,令他沉甸甸透不過氣。

以前他沒注意,此時,方覺著荒謬透頂。

兒女都是父母雙親的骨血,女兒卻不能給父母雙親捧牌送終。

這男人,究竟比女人強到了哪裡去?

高四嘴皮翕動囁嚅,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趙寰道:“無妨,你如何想,就如何做。與鹽場那邊的事情無關,隻要有本事,我還是會賃你們。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她垂眸看著懵懂的高珠兒,道:“以後她就跟著我走吧,她還是姓高,與你們高氏無關。我給她單獨立個宗,她以後就是高氏一支的新祖宗。”

祠堂外,向來膽小怕事的高四妻子,突然拔高聲音,尖聲哭喊道:“我要我的珠兒,誰都不要!高老兒,你豬油蒙了心,自己家親生的孫女不管,去過繼彆人家的來養!貴人,你帶走珠兒,將老身一並帶走吧,我的珠兒啊!”

高四聽到老婦人的哭訴,倏地回過了神。族裡哪會真為他著想,以前家中兒子沒了之後,他曾想要在族裡過繼一個。

誰知,高仲欺他家貧,就一個孫女,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不願意得罪其他人,就推脫了。

這時高仲哪是好心,不過是看到趙寰替他出頭,能去鹽場賺到錢財,生怕攀附不上貴人罷了。

高四忙道:“我一把年紀,還不知能活到哪天,就不拖累彆人了。死了以後眼一閉,誰知道啥樣!”

高仲氣得臉色鐵青,惱怒地道:“好!你既然不怕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就莫怪我沒替你著想。”

趙寰道:“高仲,既然老丈不願意,你總不能給他強送個兒子。你們高氏一族的人幾乎都在了,正好做個見證,開始吧。”

高仲想到那每月十貫錢,趙寰的氣度身份,隻得忍氣吞聲。與族老們略微商議了幾句,將高四從族譜上摘了出來,立了新的一支。

高珠兒與老婦人盧杏娘的大名,一起寫在了高氏新一宗的族譜上。

趙寰見辦妥了,對高四道:“選人之事,老丈定了就成。年後出發時,我會讓人來找你。”

高仲他們見趙寰壓根不搭理他們,隻認定了高四說事,恨恨盯著他,又是嫉妒,又是不甘。

他們這點心思,趙寰自是看在眼裡,不緊不慢地道:“我得回興慶府了,你好生帶著珠兒,以後送她去讀書,上學,若遇到難處,需要我幫忙,就來找我。我不在,找衙門的轉運使,報上你的名號就行,我會吩咐下去。對了,我姓趙。”

姓趙!

姓趙的娘子,全天下無人不知。

高仲他們幾乎嚇得沒暈過去,高四告訴他們,來的是衙門的官員。

誰知道是全北地最大的官,跟皇帝親臨一樣!

趙寰交代了幾句,就起程回了興慶府。嶽飛以為趙寰會動怒,卻看到她麵帶微笑,似乎很高興,不禁好奇道:“趙統帥在笑何事?”

“你以為我會生氣?也對,我當然氣。”趙寰笑眯眯道:“與他們氣,不值得。有了高珠兒,就會有趙珠兒錢珠兒,許許多多的珠兒娘子們。她們能當族長,能在祠堂裡主持族裡大事,能繼承香火,能捧靈牌!”

嶽飛暢懷大笑起來,道:“有了趙統帥在,她們定能做到!”

趙寰慢吞吞道:“宗祠愚昧,拖著一族廢物,父母不慈,其實,她們還不一定願意呢。”

嶽飛想到趙氏一族,尤其是趙佶,暗自歎息連連。

回到興慶府,嶽飛點了兵準備出征。底下的將領,對於趙寰用兵甘肅軍司的舉動,紛紛疑惑不解。

在他們的考量中,對於大宋來說,最大的仇敵當是金國,認為該集中精力先攻打金。

趙寰做了簡單的沙盤,在沙盤中,河流山川,以綠色做標注。她指著甘州道:“你們可瞧見了,這一帶與彆處有何不同?”

甘州一帶,與其他地方區彆很明顯。若說此地是江南,也不會有人懷疑。

甘肅軍司轄甘州與肅州兩個軍事重鎮,駐軍在甘州,漢時張騫出使西域的重要交通要道,“張國臂掖,以通西域”得名張掖。

後因遍地甘泉,水草肥美豐沃,堪稱西北江南,改名為甘州。

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河西走廊的綠洲,趙寰如何能放棄。

“金國再往北地,極為嚴寒,幾乎荒無人煙。如今完顏宗弼始終不敢動作,是因為他們打了無數仗,對大宋的了解,不比你我淺。他們深知,自己能贏的原因,不過是大宋的將領貪生怕死,士氣萎靡不振。一旦遇到有血性的將領,比如嶽將軍,韓世忠等將領,所向無敵的金人,就打不過了。大宋兵不是輸給了金,西夏,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朝廷那群廢物!”

趙寰在沙盤上畫了一圈,道:“這裡是韃靼各部的草原,此處地域極為遼闊,看山跑死馬。隨便上百萬人放進去,影子都找不到。金國再往北,極為嚴寒荒涼。加上北地駐軍的防線,完顏氏沒了能搶的地方,困在大都,憑著他們自己那點本事,十年八年都難有什麼作為。先讓完顏氏折騰一段時日,等打通西域之路,出了玉門關,再回去收拾他們。”

嶽飛凝望著甘州,建議道:“趙統帥,不如,乾脆將黑山威福軍司,白馬強鎮軍司,一並打了下來!”

黑山威福軍司,是防著韃靼部崛起的一道重要防線,如何能落入西夏之手。

趙寰止不住嘴角上揚,道:“我已經調吳玠吳麟將軍攻打這兩處,踏破賀蘭山闕!”

白馬強鎮軍司在賀蘭山脈之下,自古以來戰爭不斷,是中原王朝與遊牧部落的必爭之地。而黑山軍司,則直接與韃靼部落接壤。

這兩地各部落聚居,其中韃靼的克烈部,與西夏交好。

嶽飛比較重視黑山威福軍司,道:“如果克烈部出兵相助,吳將軍他們就沒那麼容易攻打了。

趙寰早就考慮了進去,道:“甘州軍司對外宣稱三萬兵力,黑山與白馬兩地,差不多萬餘兵馬,我就姑且相信他一二。此次嶽將軍領四萬兵力攻打甘州軍司,餘下的兩萬兵力,馳援二吳將軍。”

嶽飛豪邁道:“何須四萬兵力,我與西夏打過仗,他們不過爾爾罷了!”

西夏與大宋打了幾次,基本上是輸多贏少,兵器配備以及人馬數量,遠遠不能與大宋相比。

但大宋實在是太窩囊了,哪怕贏了,也是慘勝,一樣得向西夏交“歲賜”。

“歲賜”比“歲幣”好聽一些,讀書人無恥玩的文字戲碼,給自己臉上貼金。

“慶曆和議”中,大宋給西夏的歲賜,每年十多萬匹絹,幾萬貫金,加上茶葉等等。

宋仁宗一個“仁”字,真是諷刺至極。

趙寰道:“比起以一敵十,我還是喜歡以多欺少,這樣能減少自身的損傷。你們要以將士的性命為重,不要考慮糧草軍需,這些,由我來操心!”

將領們感動不已,紛紛高聲起誓:“不拿下甘州,死不退兵!”

以前打仗,從沒人這樣在背後大力支持過他們,真正將他們的命放在首位。

他們知道趙寰並非虛偽安慰,兵器糧草做不得假,對受傷兵丁的安排做不得假!

嶽飛領著大軍,不日出兵出征甘州。吳玠吳麟分彆帶兵,朝黑山與白馬兩地疾馳而去。

徐梨兒的兵隨著嶽飛出征,負責運送糧草輜重。

得知趙寰大軍出動的消息,李乾順病重加劇,一命嗚呼。

趙寰遺憾不已,李乾順再晚死半個月餘,就能得知,他的三個軍司,全部被打得落荒而逃。

當年張儀潮在沙州的歸義軍,奮起與吐蕃征戰,讓沙州肅州等地,終於歸了大唐。

肅州沙州等地,向大宋稱臣多年,卻落入了西夏之手。

趙寰的車馬,行駛在前往甘州的路上。初冬時節下了雪,在河西走廊肥沃的土地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她突然就明白了,張儀潮遙望長安的心情。

如今,她遙望著沙州,遙望著玉門關方向,心潮澎湃,滾燙。

誓要將西北疆土悉數收回,不但要重啟陸上絲綢之路,還要開辟新的海上絲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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