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無(2 / 2)

清河郡王鋪子收糧食的價錢,很快傳遍了臨安府以及周邊的紹興府,明州湖州台州,甚至平江府等地。

臨安其他糧食鋪子收不到糧食,掌櫃報上去,身後的東家坐不住了。想要彈劾張俊吧,這次實在找不到理由。

何況,張俊遠在襄陽,彈劾他們的折子多了去。中書省要查,他身為手握重兵的郡王,要考慮得周全一些,解了他的兵權後,再查才穩妥。

臨安府與周邊州府的糧價,生生被清河郡王府拉到了兩貫三百大錢一石。

不過,他們向來聰明,很快就做出了反擊。

窮苦百姓賣了新糧,得買粗糧陳糧吃。既然收不到糧食,他們順勢將粗糧陳糧,漲到了新糧的同等價錢。

百姓賣糧食多得來的幾個大錢,在錢袋裡還沒踹熱,一下又得被掏出去,甚至反倒虧了。

精細的新糧,辛辛苦苦一場,結果換成了粗糧陳糧。

在百姓哀聲哉道時,清河郡王府很快有了動作,鋪子收糧的同時,出售新糧。窮苦百姓拿戶帖來,查核無誤之後,價錢與正常日子的粗糧陳糧一樣。

百姓們再次歡呼起來,迫不及待去拿錢買了糧食。一來一回,他們手上總算落下了些辛苦種地的餘錢。

糧商們都傻了眼,起初他們以為清河郡王府要與他們搶生意。照著清河郡王府鋪子的做法,絕對會血本無歸。

若換作彆的商家,他們隻需等著清河郡王府將買來的糧食,全部賣給百姓之後,他們就可以繼續操縱糧食價錢。

但清河郡王府有良田千傾!

想著北地那份《大宋朝報》,他們終於反應了過來,清河郡王府這不是在做買賣,是在向北地投誠!

這下彈劾張俊的折子,變成了他與北地勾結。甚至還有他以前的部下出來指證,他同金人西夏皆有往來,叛國投了誠。

連續晴了一段時日之後,終於下起了雨,天氣一下寒冷下來。臨安冬日的冷,好比是泡在了冷水裡,濕噠噠,從腳底冷遍全身。

洪夫人坐在塌上,身邊擺滿了賬本。屋子裡隻點了熏籠驅潮,她鼻尖仍冒出了汗珠,撥動算籌的手停下來,不安看向對麵案幾前坐著的張小娘子。

張小娘子正在俯首翻看《大宋朝報》,察覺到洪夫人的打量,迎著她笑道:“阿娘怎麼了?”

洪夫人輕撫著胸口,不安道:“我總覺著不踏實。這一次我們將人得罪狠了,連太後都得罪了,要是.....”

不但得罪了邢秉懿,得罪了朝臣,還有尚蒙在鼓裡的張俊張保。

洪夫人散儘了嫁妝私房體己,兩個媳婦也拿了些錢出來。大郎二郎都辭了官,幫著張小娘子一起,安排收糧賣糧。

要是這一關過不去,他們不但沒了家財,還有被抄家滅族的危險。

每張《大宋朝報》,張小娘子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都快能背下來了。

北地從不打誑語,《大宋朝報》上的所有政令,趙寰說到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而且,張小娘子相信趙寰,能從浣衣院殺出來,也能殺到臨安。

南邊上下的官場,與徽宗趙佶在時,並未有任何不同。如果任由他們換個皇帝繼續磕頭,趙寰先前的改變,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

趙寰從不講究“刑不上大夫”那套,她說殺無赦,就會讓臨安官場血流成河。

這一次,張小娘子身上背負著太大的壓力,不成功便成仁。

深吸一口氣,張小娘子極力穩住了情緒,輕快地道:“阿娘,我同你說過了無數次,彆怕他們。你看,我們多厲害,就憑著我們兩個那些臭男人口中的弱女子,在背後坐鎮指揮,硬是快穩住了糧價!”

洪夫人思及這些天所做之事,那股暢快淋漓又湧上了心頭,豪邁地道:“你說得對,做都做了,這時再後又悔有何用。”

洪娘子打起了門簾,張大郎白著臉衝進了們,顫聲道:“阿娘,咱們西城門的糧食鋪子,被衙門查封了!說是咱們糧食鋪子賣出的糧食中,混有老鼠藥,有戶人家買回去吃死了人,二郎在鋪子裡,他被衙門一並帶了去!”

洪夫人臉色大變,下意識看向張小娘子。

張小娘子站了起身,道:“阿娘彆擔心,他們是坐不住了,使出了栽贓陷害的下作手段。大哥,是哪個衙門來查封的?大理寺,刑部,還是府衙,由誰主審此案?”

張大郎茫然問道:“這有何區彆?”

張小娘子道:“區彆大了,其他衙門接手過去,是欲將將大伯傳喚回京。若是臨安府衙,得與苦主對質。一來一回,要花費不少的功夫。大伯才是重點。”

張大郎想了下,驚惶地道:“封鋪子是府衙,二郎被帶走時,差役留了話,事關百姓的口糧,此事重大,由大理寺審理此案。”

大理寺寺丞刑仲是邢秉懿的娘家人,從臨安府尹升了上去。

張小娘子知道此事複雜了,她站起身,道:“備車,去李相府上。”

洪夫人趕緊道:“你總得寫先寫張拜帖......讓大郎陪你去吧,你一人去,我實在不放心啊!”

張小娘子腳步微頓,對張大郎道:“大哥,你跟我來。阿娘,拜帖不寫了。要是李相不見我,大哥,你力氣大,將門房推開,直接闖進去。”

洪夫人瞪大了眼,張小娘子這是要帶張大郎去做打手?

張大郎已經沒了主意,隻能跟在做主的張小娘子身後,與她一起上了馬車,前往李光府上。

馬車行駛之後,張大郎才後知後覺問道:“妹妹,我們為何要去李相府上?”

張小娘子道:“救二哥。”

張大郎不解道:“可惜李相不結黨,不攀附權貴,也不愛財。我們府上,平時與他也沒往來啊!”

張小娘子耐心解釋道:“正因為李相不結黨,剛正不阿,不愛財,這次事情與他無關,我們才找他。”

到了李光相府前,門房自然認識他們。儘管清河郡王府處在風口浪尖上,倒也客客氣氣,委婉道:“相公不在府上,二位請留下帖子,在下轉呈上去。”

張小娘子朝張大郎抬了抬下巴,張大郎老實,自小就被張小娘子指揮得團團轉。此時更是指哪打哪,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摟著門房親熱地道:“我與妹妹就在這裡等著相爺回來,勞煩你給我們一杯茶。茶太麻煩,蜜水也行.....算了,就清水吧,清水即可,我反正也不渴。妹妹,你渴不渴?”

張大郎在軍營混了多年,手勁大,門房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氣得一個勁去掰他的手:“哎哎哎,你先放手,放手。”

張小娘子沒搭理張大郎,抬頭無語望天,跟在了張大郎身後,坦然自在在門房坐下了。

門房瞧著五大三粗的張大郎,暗自罵了句武人,去倒了兩碗茶來,出去找人遞話了。

張小娘子起身跟了出去,門房正拉著小廝說話,見到她立刻警惕地閉上了嘴,

張小娘子衝著他微笑,對小廝道:“勞煩你跟李相遞句話,就說張小娘子能平了臨安府的糧價,就能保全自己。”

門房哎喲一聲,斜著她,對小廝道:“看吧,又來了又來了。這兄妹倆,都厲害得很,我真是攔不住!”

小廝上下打量著張小娘子,提著衣衫下擺,一溜煙兒往裡麵跑了去。

沒多時,李光的幕僚親自迎了出來,將張小娘子請了進去。張大郎緊跟在她身後,被幕僚一把拉住了,笑道:“大郎且隨去我吃杯茶。”

張小娘子朝張大郎遞了個安撫的眼神,走進了李光的書房,上前見禮。

李光笑嗬嗬道:“小娘子不是那講究虛禮之人,快請坐快請坐。”

張小娘子堅持見完禮,恭謹道:“一時情急,才不請自來,還大膽闖了李相的門房。不敢求李相的原諒,李相要如何怪罪,我都會誠心領了,絕無半句怨言。”

李光這才哼了聲,指了指椅子,道:“坐吧。你說能保全自己,為何又來找我?莫非,你隻能保全自己,卻保不全你二哥了?”

張小娘子坐了下來,真誠地道:“以李相的本事,豈能看不清楚二哥是被冤枉。至於為何被冤枉,是因為我瞞著伯父,爹爹,與臨安城那些不懷好意,一心坑害百姓的官員們對抗。北地燕京當年發生過變亂,也是因為糧食。結果,金國折損進去了宰相,將軍。北地從燕京到州府,許多官員因此被拿下。南邊如此做,著實是在挑釁北地。李相,北地的大軍,應當會很快揮師南下。”

李光神情漸漸凝重起來,道:“照你這般說,清河郡王府,真是向北地投誠了?”

張小娘子神色凜然,道:“大伯並不知道此事,我亦並非向北地投誠,而是向良心投誠,向天底下受儘苦難的百姓投誠!”

李相聽得微笑起來,和顏悅色道:“小娘子果真是巾幗英豪。不過小娘子,你前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張小娘子起身,深深見禮,肅然道:“李相向來先公後私,一心為了天下百姓謀福祉。我此次前來,求李相能搭把手,看著些大理寺獄中的二哥,彆讓他被屈打成招。再者,懇求李相在北地打來時,免得百姓血流成河,反對朝廷迎戰。”

李光皺起了眉頭,張小娘子覷著其神色,道:“清河秦王府的鋪子,已經被查封了一家,其他應當都會被查封。我們做這些,都是拿著阿娘的嫁妝體己錢在做,原本就支撐不了多久。很快,糧食的價錢會再變動,北地絕不會坐視不管。我如今這般說,李相定會覺著我在大放厥詞,不如且等著,待到北地出兵時,李相再好生思索我今日之言。”

張小娘子離開之後,李光召來幕僚密議了許久。他看著大理寺那邊,張二郎無關緊要,刑仲尚未提審他,隻暫且關著。

外麵的局勢,一切皆被張小娘子說中。

沒兩日,清河郡王府所有鋪子,全部被封。糧食價錢,再次亂了起來,百姓苦不堪言。

張俊被朝廷傳喚,回臨安受審。

這天輪到李光值守,襄陽的急信,送到了中書省。

北地鄧州軍由趙寰親自統領,出兵襄陽,“震天雷”轟破襄陽城牆,張俊身死。

襄陽城破,百姓敲鑼打鼓迎接鄧州軍。

隨之而來的,還有《大宋朝報》。

報上最顯眼之處,依舊是朱紅的大字:“放棄抵抗,速速投降!”

底下的版麵,則刊登著金國大都,西夏沙州被攻破的消息,金國西夏等同滅亡。

李光蹭地跳了起來,北地三麵開戰,所向披靡,誓要一統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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