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番外一:趙圓珠 那些大大小小的不幸與……(1 / 2)

“生了, 生了,是個男丁!”婆子誇張帶著尖銳的聲音,鑽進奄奄一息趙圓珠的耳朵裡。

趙圓珠如同再次從汴京走到大都, 從身到心, 皆四分五裂。

凜冬時節,外麵雪快莫過膝蓋,她的全身上下卻已被冷汗濕透,失神無力的雙眼,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自己。

那張慘白到泛青的臉,空洞的眼神,突起的顴骨, 她熟悉又陌生。

那正是她自己。

趙圓珠對她說,走吧。走吧。

回家去, 回家去。

可哪裡還有家啊!

她的故國家鄉已經破碎,她也早已破碎,就是一個玩物, 輾轉淪落在完顏氏手中。

趙圓珠就那麼定定望著半空中, 無根浮萍飄來飄去的自己, 耳邊興許有嬰兒的啼哭,她都沒聽見。

“府尹, 府尹。”碧青在叫喊,床帳簾鉤清脆碰撞,“已經辰時了,小的伺候你起身洗漱。”

趙圓珠睜開眼, 茫然盯著帳頂,抬手撫上眼角,不期然滿手心的濕潤。

又是噩夢一場。

碧青拿了衣衫來, 絮絮叨叨說了早點,“高娘子出去餛飩鋪買冬筍鮮肉餛飩去了,冬筍鮮肉餛飩鮮得很,小的能吃一大海碗。高粱子說小的這張嘴,除了吃,就是說話。小的也沒法子,就是喜歡吃,喜歡說話。這該如何辦才好呢?”

“哎呀,府尹又做了噩夢。”碧青俯身理著床褥,摸到濡濕的枕巾,忙起身關心打量趙圓珠。待看到她略顯憔悴的臉,碧青心疼地雙手合十,嘀嘀咕咕念了一圈她獨有的驅逐邪魔咒。

趙圓珠被碧青逗笑了,她還真找準了方向,他們是惡魔,她是心魔。

碧青與高娘子都是她雇來的幫傭,簽了五年契約。高娘子年長穩重些,帶著年輕活潑的碧青,兩人品性都不錯,做事也麻利。

碧青喜歡碎碎叨叨,她很有分寸,在外從不多言多語,隻喜歡與高娘子拌嘴。

趙圓珠也不攔著,她喜歡聽碧青講她那些瑣碎、小小的煩惱。

比如今日天太藍了,怎地會有那麼藍的天呢?

園子裡的菊花,被狸花貓踩斷了花枝。狸花貓狡猾得很,知道自己闖了貨,躲在櫃子上不肯下來,害得高娘子找了它足足一個半時辰。

若是人生,就隻有這些煩惱,就不失為幸福了。

碧青不知說到了何處,咯咯咯自己笑了,喊道:“府尹,你還沒穿夾衫呢。高娘子說,今兒個估摸著要下雨。衙門裡冷得很,府尹在官袍裡麵多加件夾襖吧。府尹穿官袍真是威風啊,比郎君們穿起來威風!”

趙圓珠接過碧青手上的夾衫往身上套,笑問道:“碧青也想做官?”

碧青嘟了嘟嘴,怏怏道:“我哪做得了官。阿娘自小就罵我笨手笨腳,針線做不好,生得又不好看,嫁不進好人家,去大戶人家做粗使婢女都會被嫌棄。虧得大哥二哥們聰明,他們是家中的頂梁柱,要像小的一樣,家指定得垮掉。”

趙圓珠抬眼看向碧青,圓圓的眼睛,一笑就眯成了一條縫,加上圓圓的臉,喜慶又嬌俏。

那張永遠洋溢著笑容的臉上,難得浮起了惆悵與疑惑,手上不停整理著被褥,道:“可大哥二哥他們沒頂起家,一個月賺不到三貫錢,錢到手之後,先去吃場酒,瓦子裡玩耍一番,拿回家能有一貫大錢就阿彌陀佛了。阿娘每個月都眼巴巴等著小的月錢,好拿回去養家呢。”

碧青每個五貫月錢,高娘子七貫,在世麵上不算高,也不算低,屬於中等偏上水平。除月例之外,還有四季衣衫。逢年過節時的紅封,偶爾的鮮果吃食,她與高娘子都有份。

趙圓珠皺了皺眉,問:“阿青,你明年就要成親,你阿娘給你備了多少嫁妝?”

碧青愁眉苦臉道:“阿娘告訴小的,嫁妝帶到婆家去,到頭來還是會被婆母騙出來,白養了不相乾的一大家子。可阿娘又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我就是婆家的人了。府尹,小的就認得幾個大字,懂不得太多的大道理。阿娘的話,楞給小的繞糊塗了,究竟哪一種才對?”

趙圓珠沉吟了下,反問道:“那你以為呢?”

碧青的臉皺成了苦瓜,努力思考起來。

趙圓珠沒再管她,且由她自己想去。

洗漱完出來,陳豔已經坐在了案幾上,捧著一碗餛飩埋頭苦吃。趙圓珠在她對麵坐下,笑道:“你的鼻子還真是靈。”

陳豔頭也不抬道:“高娘子出去買餛飩時,船兒看見了。”

船兒是陳豔雇來的使女,兩人的宅子就一牆之隔,經常互相串門。

吃完餛飩,陳豔漱過口,道:“快到中秋了,衙門的事情多,我們得快些。”

趙圓珠低頭理著官袍,嗯了聲。

陳豔走在前,回頭看向趙圓珠,嘴張了張,欲言又止。

趙圓珠朝她挑眉,道:“你向來有話直說。”

陳豔為難了起來,道:“你的神色不大好,可是又做噩夢了?”不待趙圓珠回答,陳豔咬牙怒罵:“都怪那該被千刀萬剮的韓企先!”

趙圓珠道:“韓企先早已經化為了一堆白骨,且大都都沒了,再去怪他,豈不是庸人自擾。”

陳豔說了聲也是,她沒再多說,轉回頭默默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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