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響如雷, 房梁都能給震下一層灰來。
於勉上了堂,才見到明棠也在。頓時臉上露出一絲難堪。
於勉聽過明棠的大名,而且那日在宴會上也見過一麵。尤其樓遠因此還挨了一拳。那記憶就更加深刻了。
美人麵上笑盈盈的, 沒有半點被他大嗓音給嚇住的模樣。
“某見過清河王妃。”於勉抬手對明棠一禮。
那天明棠看見於勉缽大的拳頭揮的虎虎生風, 打得比他年輕的樓遠幾乎丟盔棄甲, 原本以為是個暴躁,誰也不放在眼裡的武夫性情,現在看起來也不完全是。
“於將軍和外子好好相談。”
於勉一嗓子把自己的那點心事全都嗷了出來, 她也不用再留在這。
美人含笑出去,於勉趕緊叉手相送。
美人行走間弱柳扶風的風韻,從腳步裡緩緩道出。
於勉心向往之,但礙於清河王就在麵前, 而且清河王對於自家新婦的在意, 他也見識過。不敢當麵造次。
元澈目送明棠走出堂下, 才緩緩回頭看於勉。今日的天氣不錯,陽光明媚。
春日裡日漸暖和, 很是喜人。
“方才於將軍說什麼來著?”
元澈一句話, 就讓於勉想起自己的正事, “我非得殺了樓家那小子!”
元澈笑笑,他抬手讓人送上茶湯。茶湯沒加米,也沒加鹽, 隻是放了茶葉和上好的清泉水。
元澈讓堂上和四周所有的人都退下。一陣窸窣聲後, 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他示意於勉喝茶。
“怎麼還打得急眼了?”他嗓音不緩不急, 持起瓷青的茶盞, 送到唇邊。
“算起來樓將軍也才二十來歲,這個年紀血氣方剛,年輕氣盛。讓一讓也沒有什麼。”
這話於勉就不愛聽了, 他直話直說,“那一日也沒見著大王讓他啊。”
一拳下去,直接把牙都給打掉了。他自己出手都沒有清河王的那一拳狠。估摸再來幾拳,這小子就能當即上天見他們家祖宗去了。
“那是因為惹到了王妃。那酒壺若是再往前半寸,就傷到了她。”元澈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若是冒犯了我,倒也不止於此。”
這話說的,於勉瞪著眼,竟然有小半會沒能回神過來。
“但是。”元澈的話語一轉,“樓家的那小子,的確太不像樣了。”
這話又轉回來了,於勉義憤填膺,手掌拍在麵前的案幾上,力道之大,險些將案幾都給拍翻。上麵的茶盞,內裡的茶水都翻了出來。
“何止不像樣。這臭小子就不知道尊長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仗著他的那個伯父。就橫行霸道。他伯父看見我還得禮讓三分,他倒好!”
元澈靜靜聽著,並不言語。仍由他把牢騷發完。等著他說正事。
要是來發牢騷,在他自己家裡更方便,都是他自家人,不用擔心那些抱怨會流傳出去。
果然等於勉來來回回把樓遠和樓家眾人罵了好幾次之後,於勉麵上沉下來,“也不知道他這做派,到底是這小子自己的事,還是他們樓家的事。”
元澈看過去,手指摩挲茶盞,等著於勉將話說下去。
“這一家風光好久啦。”於勉感歎,“在先帝的時候,樓玟雖然也得先帝的用,但並不出眾。先帝駕崩的時候,定下了六個輔政。現如今隻有他一個啦。陛下也已經大婚親政,照著道理,他也該功成身退,養老去了。誰知道到現在都還在朝堂上。連著他的那些子侄,雞犬升天。”
“聽說他從他兄弟那兒過繼了個侄子做兒子。嘖,看起來還是怕斷子絕孫。”
這話說的尖酸刻薄。元澈淡淡一笑,緩緩喝了一口茶湯。
除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米鹽,品嘗茶湯的本來滋味。茶水入口微苦,緩緩讓其在口裡緩緩流過。帶吞下之後,又泛起回甘。
“不過他們家再這麼下去,恐怕不得了了。”
元澈這才終於抬眼看於勉。有些話他提起不合適,要有人在前頭給他送梯子過來。
樓氏一門作為臣子來說,顯赫的讓人眼紅了。
又不是什麼百年大族,早先先帝的時候,還是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走了運氣成了輔佐幼帝的輔政。後麵又將其他五個輔政或殺或打,留下自己一家獨大。
他權勢炙手可熱。但偏生又沒到可以完全都是他一人說了算的地步。宗室們或是掌兵駐在洛陽附近,又是在地方上做刺史。
若是樓玟有什麼不臣之心,想要壓住那些京城還有地方上的宗室。簡直說笑,到時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根本就成不了事。
所以樓玟就隻能做一個權臣。但是滿門赫赫,看得旁人也是頗為老火。
這朝堂上的位置就這麼多,他樓氏一門占去了那麼多,其餘人還能得多少。
“他該不會有什麼打算吧?”於勉突然道。
元澈低頭,“這話我聽不明白。”
都是千年狐狸,到這兒裝什麼純良!
於勉兩眼定定的看著元澈,“大王不可能聽不懂某說什麼。”
“現如今大王身處險境了,難道不知道嗎。現如今大王已經是侍中。上柱國看著,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陛下的用意?這人當年清除異己手段毒辣,不可能因為年歲大了,就生出什麼仁慈心腸。”
“到時候要是真對大王出手,那時候恐怕就晚了。”
元澈聽著臉上的笑比方才更濃厚了些,他抬眼看看他,“你們要做什麼?”
做什麼,還能是做什麼。
於勉不說話,兩人雙目相對。稍許之後,元澈笑著起身,“你這是想要幫那位了?”
修長有力的手指,指了指天上。
於勉臉色有些古怪,他本意是和元澈一同把樓玟給捉住,然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樓家人驕縱跋扈,占了不少位置。要是和這家子玩心眼,那不知道花上多少力氣,還不見得有什麼成效。
乾脆不如拉幾個人,一塊兒把人給做掉。
魏國的所謂權謀,乾淨簡單的叫人發指。沒什麼運籌帷幄,隻有血淋淋的人頭。
簡單直接有效。
有個侍中給他作陪,到時候不管出了什麼,都不算是他主謀。
贏了皆大歡喜,輸了,那麼也能輕一些。不至於太難看。
誰知道元澈指著頭頂,直接讓他頭腦都懵了。
元澈見著於勉的神色,臉上笑容略淡,“看起來,那不是了?那方才那話,說了做什麼呢?”
“不,不是!”
和清河王聯盟,還能想想該怎麼做。和天子做事,那就真的要把腦袋都給拴在褲腰帶上,沒半點退縮的餘地。
元澈看他,“那是……”
“方才不是還滿是氣惱,現在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