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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那群爛橘子又在暗地裡偷偷摸摸的搞點小動作。
五條悟其實對此心知肚明。
要是換在五年前, 他可能還有心情和他們玩一玩,在所有人誌得意滿,自以為成功的時候橫插一杠。然後他就可以愉快地欣賞到對方計劃泡湯, 無能狂怒的表情。
畢竟這群人還存在於世的理由也就剩下這個了, 雖然虛偽愚蠢,但至少可以改善一下他當天的胃口——壓抑在心底的怨恨和不得不偽裝出來的恭敬是這出戲最精彩的部分。
隻是再精彩的戲碼, 反複觀看也是會讓人感到無聊的。
尤其是最近,五條悟發現自己的精力有明顯下降的趨勢, 這可能和他已經徹底放棄睡眠有關係。
——他甚至誇張到整整一周都睡不滿兩小時。
換個人可能早就猝死了, 不過五條悟有反轉術式, 所以依舊生龍活虎,壯得一拳能砸死一頭牛。可惜他畢竟還沒有真的飛升成神,長期缺乏睡眠和必要的休息讓五條悟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幾乎到了所有人聞之色變的程度。
有人來了。
五條悟單手撐著太陽穴, 厭倦地睜開了眼睛。
敢不遞拜帖就來的找他的人隻有一個。
所以五條悟並沒有動, 隻是垂著雪白的睫毛坐在原地,午後的陽光透過木質的窗欞, 像是碎金一樣灑在那張光潔無暇的臉上。
那點殘破的日光將他垂眸的樣子修飾地像是一尊巧奪天工的神像,沉靜而又優美。
夏油傑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不過因為他們彼此之間實在太過熟悉, 所以他心中毫無波瀾, 隻是平靜地走了進去,然後反手把門關上了。
“有事?”五條悟的聲音怏怏的, 放得很輕,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夏油傑彎著眼睛笑了一下, 一點不客氣地在五條悟對麵坐了下來。
“你一個多月沒露麵, 外麵都在猜測你是不是出事了。”
“他們想得倒美。”五條悟冷笑一聲。
他和夏油傑的關係也很奇怪, 說是摯友但也曾經反目,說是仇人卻又仍有牽連。
但不管怎麼說,那天之後,他們的關係反而重新緩和了下來——畢竟如果就連對方也消失的話,這個世界上承擔這幅沉重枷鎖的人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那我寧願下地獄。
五條悟如此想到。
“你最近還在忙著教你那兩個傻子學生?”
無論過去多少年,五條悟這張嘴都永遠這麼欠揍。
夏油傑聽到自己學生被平白無故的攻擊,卻完全沒有生氣:“你明明也教過他們吧。”
“哈?”五條悟挑眉,“如果你把揍人歸為鞭策的話,那確實勉強算是教過。”
“偶爾也說兩句人話吧,悟,否則會被學生在暗地裡翻來覆去的吐槽呢。”
“這種事情誰在意啊!”
五條悟的表情難得鮮活了一點,這讓他看起來有點十年前的樣子了。
他盯著夏油傑臉上像是用尺子精心量仗過的笑容,忽然開口:“你倒是甘心就這麼老老實實當個好老師了。”
夏油傑微笑:“畢竟我從畢業之後就留校當老師了,這是我的工作,我當然會儘心。”
“這話騙騙彆人也就算了,你那時候圍殺整個咒術屆的樣子我還沒忘呢。”
夏油傑一下子收起了笑容。
他長了一對狹長上挑的紫色眼瞳,微笑的時候看起來儒雅溫柔,平易近人——這一點為他的教學生涯提供了許多便利,哪怕是出名的問題學生,到了夏油傑手裡也很快就能被收拾地服服帖帖,完事了還發自心底地覺得夏油傑老師真是
個大好人。
但隻有少數人知道,夏油傑一旦麵無表情,就會顯得尤其森寒冷漠,看起來甚至比脾氣出了名糟糕的五條悟更可怕十倍。
對著這樣的一張臉,五條悟卻笑得越發開心了,他挑釁地踹了一下夏油傑的小腿。
“怎麼了?夏油老師這麼健忘嗎?”
夏油傑沒管五條悟,他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輕聲歎了口氣。
“我已經十年沒有殺過人了。”
“自從她消失後,我總是擔心,她其實還在哪裡看著我,隻是我察覺不到。……當時真的太愚蠢了,讓她看到我這麼糟糕的樣子。”
“明明答應過她要當個一個好老師的,結果卻做成這樣。”
夏油傑苦笑了一聲:“還真是狼狽。”
五條悟完全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夏油傑會忽然直接提起這件事。那一瞬間,他的笑聲像是被人堵死在了喉嚨裡。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對方睜大眼睛,正茫然地看著他,像是還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然後我做了什麼?
我……
五條悟的瞳孔微微發抖,手指捏緊,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直等到他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喘氣。
肺部連帶著五臟六腑都在痙攣,五條悟忍住了沒有表現出來。
他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如常:“她……”
五條悟哽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夏油傑也沒有拆穿。
“當時是在這個位置嗎?”
他伸手點了點夏油傑的肩膀。
“偶爾。”夏油傑回複他,“實際上的她和我幻想出來的樣子不太一樣,不喜歡說話,也從不主動,隻有在我要求的時候,偶爾會滿足一下。”
“哦。”五條悟有點不爽。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盯著夏油傑肩膀往上的位置看了半晌,才強迫自己轉過頭去。
“你可以走了。”
五條悟聲音生硬。
夏油傑也不在意,他聳聳肩站了起來:“但我也十年沒有見過她了,就連夢裡她都不肯出現,說不定是真的討厭我了。”
五條悟的嘴角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
“反正我過來目的,隻是想確定你還活著。”
夏油傑重新掛起弧度標準的微笑,長腿一邁,眼看著就要離開。
但在關門的前一秒,他扶著門框轉過了頭:“我說,你偶爾也睡一覺吧。”
五條悟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夏油傑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就不再勸說了。隻見他反手關上門,就這麼走了。
*
夏油傑離開之後,房間裡再一次歸於寂靜。
隨著這些年他的脾氣越發難纏之後,所有人都恐懼他不受節製的力量以及肆意妄為的性格,久而久之,甚至無人敢靠近他棲身的地方。
好安靜啊。
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五條悟深吸一口氣,他像是故意鬨出點動靜一樣,將桌上那一遝整整齊齊地名帖翻得七零八落。
——那些名帖被家仆送進來之後就一直無人問津,也沒人敢催他,於是就放在桌子上積灰,想來沒有的意外的話,五條悟可能永遠不會翻看它們。
隨著他的動作,很快,一份從紙張風格就獨樹一幟的名帖從那一堆廢紙中掉了出來。
五條悟盯著上麵紅色的火漆以及歐式花體字看了兩秒,鬼使神差地將它撿了起來。
“彭.格.列。”
他一字一頓,隨後微微眯起了眼睛。
很陌生的名字,好像是一家意
大利的老派黑手黨家族,近期總部出了些岔子,似乎和禦三家的其他兩個家族有來往,走得算是近。
但總體和咒術屆牽扯不大,他本應該過目即忘,畢竟黑手黨聽起來還沒有折磨咒術屆那些老古董有意思。
但是沒來由的,五條悟心中忽然燃起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
不能隨便地把它扔開,如果自己這麼乾了的話,會後悔到下輩子也說不定。
脆弱的紙張被揉搓發出刺耳的聲音,五條悟驟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失神的刹那將手裡的名帖揉成了碎末。
他心裡一空,反而將那團廢紙攥得越發緊了。
*
最後還是決定去看看。
五條悟坐在汽車後座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選擇瞬移。
用瞬移的話周圍人口太密集了容易出事,有時候也不必那麼追求速度,他隨便給自己借口。
陽光照在身上很暖和,而五條悟又整整一周沒有合過眼了。
他其實困得快死了。
不,如果他沒有反轉術式的話,可能真的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五條悟坐在後座,被溫暖的陽光照著,實在沒有忍住,悄悄打了個盹。
夢境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