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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澤田綱吉不見了人影, 我坐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正打算把桌子收拾好走人,誰想一扭頭, 看到獄寺那碗動都沒動過的麵碗上被他壓了個小巧的正方形小盒子。
我拿起來一看, 發現是他的嵐屬性匣子, 匣子被他改裝過, 在表麵上鑲了一個金屬骷髏。我想起十年後獄寺隼人的車內陳設,心想這人的審美還真是十年如一日,專一得很。
……戰鬥武器用來壓泡麵碗是嗎,真有他的。
拿起匣子上下拋了兩下, 金屬骷髏遇光折射,刺得我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剛離開沒多久的獄寺懷裡抱了好幾本筆記本,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十代目呢?”他的聲音微滯。
“去訓練室了。”我隨手將他的武器匣子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轉頭笑道, “東西都帶來了?進來吧。”
獄寺冰綠色的眼瞳微微睜大, 直愣愣地盯著我看了兩秒, 才回過神,唰得一下把頭扭開。
“……算了, 等十代目回來再說吧。”
可那些繁複冗雜的理論知識澤田綱吉又聽不懂,他在不在有什麼區彆, 真是豈有此理。
獄寺用力抿著唇, 抱著手裡的那一疊厚厚的筆記本,緩緩走了出去,和來時的意氣風發不同,他的腳步沉重,倒像是懷著心事。
“……等等!”眼看著獄寺就要走出這扇門,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高聲音喊住了他。
獄寺隼人飛快回頭。
我抬手將手裡的嵐屬性匣子扔了過去:“你把這個忘了。”
獄寺像是一隻反射神經異常機敏的貓咪,他的瞳孔緊縮,甚至忘了自己手裡還捧著的那一大疊厚得堪比磚頭的筆記,直接伸手就要去接。
咯噠。
匣子表麵的金屬配件和他手上的銀飾相撞,發出脆響。
與此同時,獄寺懷裡的筆記也失去的支撐,嘩啦啦得全部摔了地上。活頁本崩開,雪白的紙張配合上麵密密麻麻的墨黑字跡,像是地毯一樣鋪陳開來。
他急匆匆地低頭去撿,手忙腳亂。
我蹲下來,幫忙把飄到附近的那幾張撿了起來。才撿了兩張,我就被上麵數據記錄吸引走了視線。
獄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反差,他平時脾氣暴躁,會給人一種這人沒什麼耐心的錯覺,但實際上他做事情非常嚴謹而且仔細。怪不得十年後彭格列來往的書函都是由他經手,要做到這一點,光有忠心肯定不夠。
我順著那些擠擠挨挨,分部得密不透風的數字一路往下看,仿佛看到獄寺反複失敗又重新嘗試的過程。
“這裡這個是不是算錯了?”我看得津津有味,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隨口問他。
“嗯。”獄寺悶聲回答我。
他走到我身後,看向我手指的那行:“是算錯了,還好後麵實踐的時候,身邊沒人。”
“炸了?”
獄寺點頭,後麵又意識到我看不到,匆匆忙忙地開口:“炸了,雲雀追了我半個校區。”
我忍不住笑起來,獄寺抿著唇,努力崩直嘴角。然後他終於不再站著了,緩緩在我身邊蹲下來,然後從地上那一大堆散開書頁中扒拉了兩下,翻出一張遞給我。
“後麵我更正了,你看這個就行。”他用力捏著手裡的武器匣,虎口被掐出紅印子。
我伸手接過,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獄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偷眼看我的表情:“這個瞄準係統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視覺機械化,理論上的動態命中率能達到99%。”
“這麼厲害。”我隨口誇了一句,“運用到實戰當中了嗎?”
“嗯。”獄寺盤腿坐在我旁邊,五指不自然地抓著膝蓋。
一路看到末尾,公式的推導卻隻進行到一半,我順手將手裡的計算草稿翻過來。
看著我的動作,獄寺忽然回憶起了什麼,失聲喊了一句。
“等等!這個不行……!”
我不明所以,但手比腦子快,我已經看到了這份筆記的背麵。
——但上麵的內容並不是想象中枯燥又艱澀的運算過程,而是一個人的畫像。
根據和前麵記錄運算公式所用的相同筆觸可以判斷,畫這幅畫的人和寫這篇筆記的人是同一個。
畫的角度奇怪,並不是正常的正麵或是側麵,而是從斜後方入手。也正是因為這個刁鑽的角度,畫裡的人並沒露出全臉,隻有一個背影。不過能看出是個女生,長發被紮了個馬尾,垂在背後。
但畫這幅畫的人十分細致,甚至連耳廓上的小痣都還原了。
我還想細看,獄寺卻像是被電了一樣唰地站起來,一把將那張紙從我手裡抽了出去。
他不看我,珍貴的手稿像是廢紙一樣被他亂糟糟的卷成一團抱在手裡。
“我,我先走了。”
他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
一直等到跑出很遠,獄寺才停下了腳步,以為跑得太急,他的呼吸沉重,血腥味從喉嚨口往上蔓延。
其實這幅畫沒有露臉,除了長發能看出是個女生以外,幾乎沒有是其他個人特征,說是自己閒暇時無聊走神下的臨摹寫生也不違和。
除非有人重新模擬那間教室上課時候的場景,在專門坐在最後一排的中間位置,可能才能從相同的視野分彆出畫像的身份。
沒人能看出他畫的到底是誰,哪怕是被畫的人自己來看,也絕對分辨不出。
那我到底在慌什麼?她明明看不出來的。
獄寺怔怔的,他盯著窗外看了許久,掌心的汗將那些他曾經精心記錄反複計算的公式數據,全部糊成一團團難以辨認的墨漬。
因為我知道我畫的是誰,我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於是避嫌也變成裝腔作勢。
你憤怒,到底是因為十代目被攻擊,還是因為看到她和彆人姿態親密?
我不知道。
獄寺心想,我可真是個混蛋。
原來我問心有愧,所以才無地自容。
*
我順著走廊往前走,遠遠地就聽到五條悟的聲音,還有夏油傑偶爾的回應,伴隨著各種乒鈴乓啷的聲音。
剛才不歡而散,我現在也嫌正麵撞上太尷尬,於是站在原地躊躇片刻,悄無聲息的換了個方向。
結果往前走了沒多久,前方再次傳來了各種撞擊聲。我心裡疑惑,於是放輕了腳步,湊上前去,卻發現原來是正在練習的澤田綱吉。
本來想著不打擾直接離開的,但是我猶豫了一會兒,沒忍住心底的好奇,停在原地將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的R級[窺鏡]從係統背包裡取了出來。
這個東西我曾經用來觀察過雲雀,結果被他當場發現,所以給我留下了要慎用的印象。久而久之,[窺鏡]這個道具就一直被我扔在係統倉庫裡積灰了,畢竟比我弱的沒必要去看,比我強的用這個又打草驚蛇。
今天拿出這個雞肋道具,還是因為對澤田綱吉的實力產生了好奇。
他最開始的戰鬥力比我還不如,連戰5渣都算不上,現在居然還能和五條悟對轟,哪怕對方沒有用全力,也算是挺了不起的了。
我看著訓練室中央正在揮汗如雨,努力訓練的棕發少年,最後還是沒有克製住自己的求知欲,將窺鏡帶了上去。
設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不過就是在觀察的時候被對方發現而已,沒想到我帶上道具,還沒看清具體的戰鬥數值。耳邊傳來一聲脆響,[窺鏡]瞬間炸開。
——[窺鏡在窺探戰鬥力高於道具閾值的對手時,會被對方察覺,導致窺鏡損毀,請謹慎使用]
房間中央地澤田綱吉似有所感,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卻見那裡空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誒?是我感覺錯了嗎?”他摸了摸後腦勺,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帶著的護身符,紅著臉嘿嘿傻笑了兩聲,就重新投入了訓練。
*
臉頰有些刺痛——是被飛濺而出的碎片蹭出來的細小傷口。
傷口太小,小到根本觸發不了[情人眼]自動防禦的程度。隻淺淺的留了兩滴血,就差不多自行愈合了,隻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還沒來得及褪去。
我閒得無聊,到處瞎逛,因為彭格列自己的基地倒塌了大半。最後還是靠草壁學長做主,開放了一部分雲雀前輩的基地,這才勉強算是沒有亂起來。
說起來雲雀前輩今天都沒看到他,也不知道草壁怎麼說服他的,真是難以想象。
昨天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前輩好像受了點傷,也不知道嚴不嚴重。正在糾結要不要去看他而感到左右為難的時候,我忽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
“綾香?”
是山本武,他肩上扛著把竹刀——時雨金時,赤著腳,身上套了一件寬鬆的黑色武士服。武士服的領口開得很低,露出一小片小麥色的胸膛。
他一見我,就笑著加快了腳步朝我跑了過來。
山本武牙齒雪白,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自然而然的眯起來,顯得開朗又毫無陰霾,充滿感染力。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席撲麵而來的陽光,光是站在旁邊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
比如現在,我就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阿武!你也要去練劍嗎?”我好奇地看向了他手裡的時雨金時,這是一把變形刀,隻有在配合使用“時雨蒼燕流”這套劍招的時候,才會變成可以傷人的真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