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心情很好,剛想拍拍我的腦袋,忽然輕聲“咦”了一聲。
“你這是怎麼了?”
山本收起了笑容,他伸手捧起我的臉,用大拇指的指腹小心碰了碰那個受傷的位置。他的掌心滾燙,指腹帶繭,碰到皮膚的時候很癢。
“怎麼搞的。”
我配合仰頭,含糊道:“不小心指甲劃到了,彆管了,不怎麼要緊。”
“這可不行。”山本武湊近了。
又或者說,太近了,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細微的吐息。
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琉璃,穿著武士袍的少年皺起眉頭,像是遇到了一個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他還真是奇怪,明明還有這麼多性命攸關的大事擋在麵前,偏偏要為這麼小一道傷口上心。
山本武是個很神奇的人,我有時候覺得什麼謊言都在他麵前無處遁形,有時候又覺得他根本就是遲鈍,所以才什麼都沒看出來。
但我現在感覺他好像察覺到我前麵又在胡說了。
不過不要緊,認識這麼久,山本武早就學會對我的各種胡編亂造視而不見。
他從衣襟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塞到我手裡,衣襟因此被扯得越發往下,整個胸膛幾乎都裸.露在了外麵。
我忍不住瞟了一眼。
嗯,看得出有好好鍛煉。
山本武一無所覺地直起腰,捏了捏自己的後頸,小聲和我說:“這個藥效果很好,也不怎麼會留疤,就是上藥的時候會有點疼。”
“啊。”我捏著瓶子左看右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怕痛。”
山本武對我的這番話不太樂意:“不怕痛又不是你應該忍的理由。”
“記得好好上藥。”
我向他道謝,但其實並沒有打算真的給自己用——那道傷口確實太微不足道,我很快就能自愈,這句可是真心話。
反倒是雲雀,我又想起他指尖滴落的血,說不定可以用上。
山本武看我站在原地發呆,隨口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麼呢?”
我脫口而出:“在想要不要把這個藥給雲雀前輩。”
山本武麵無表情:“……”
我瞬間回神:“……”
我這破嘴,不該跑火車的下意識亂說,該說謊的時候在誠實個什麼勁兒啊!
山本武很快恢複了正常,仗著身高高我一大截,伸手將我的頭發揉亂,然後微笑說道:“雲雀他好像是有受傷,估計他這個性格也不會好好養傷,白蘭隨時可能出現,你關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他還真會給我找台階。
——昨天晚上我就已經聯合入江以及強尼二,將從六道骸那邊得到的情報整合發到每個人的終端上。
不親口當麵說,是因為我在極力避免所有人歡聚一堂的地獄場景。
我胡亂點了點頭,捏著藥瓶和他道彆:“那我先走了,記得好好練習。”
山本武笑眯眯的點頭,目送我離開。
直到綾香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儘頭,山本武才收起了笑。
他不動聲色地一個人站著,深呼吸三次,最後還是忍無可忍,偷偷錘了一把牆,小聲嘀咕了一句。
“氣死我了。”
*
最後還是莫名其妙地站在了雲雀前輩的房間門口。
我盯著那扇冷冰冰的門,沒有第一時間敲,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點緊張。
“你找我?”
雲雀冷淡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這人走路怎麼還是沒聲音,我嚇了一跳,飛快轉身。
雲雀果然站在我身後,他肩上披著黑色的製服外套,我盯著他自然下垂的手臂看了兩秒,沒看出受傷的痕跡。
他見我沒說話,也沒多問,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沒關。
我謹慎地盯著他的挺拔纖長的背影看了兩秒,像是在揣摩國文試卷用來壓軸的那道閱讀理解題。
然後我跟在後麵走進了房間。
雲雀抱著手臂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來,聲音淡淡:“有事?”
總覺得雲雀有點不對勁,我盯著他平靜又沉默的側臉看了幾秒,得出了這個沒頭沒腦的結論。
——他好像在鬨彆扭。
雖然這個詞放在雲雀身上顯得很違和,因為他一向滿坦誠的,但我就是覺得他在偷偷不高興。
啊,真稀奇。
雲雀前輩鬨彆扭原來是這樣的嗎?
我湊過去,擠在他身邊坐下了,歪著頭看他。一邊看還一邊晃來晃去,肩膀老是撞到他。
雲雀一開始還沒表情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兩分鐘之後,他有點受不了了,側臉看我:“有事就說。”
又不生氣了。
我覺得有意思,忍不住想笑,但我感覺要是真的笑出聲雲雀肯定要被不爽,所以我隻是舉了舉手裡的藥瓶,借花獻佛。
“前輩你是不是受傷了?”
雲雀扭過頭沒接話。
那就是受傷了。
我伸手去扒拉他的外套:“給我看看,傷哪裡了?”
頭頂傳來很輕的歎息,快到仿佛是我的錯覺,雲雀按住我的手,然後自己把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在沙發椅背上。
他的手臂上纏著紗布,但是看不清到底傷在哪裡,傷得重不重。
“一點擦傷。”雲雀比我還耐痛,這點傷確實不會被他放在眼裡。
“你怎麼回事?”他看向我。
我茫然,然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雲雀在問我眼下的那道被玻璃渣崩出來的小口子。
“這個才是小傷。”
雲雀不置可否,伸手拿起那個藥瓶看了看,沉吟片刻:“山本的?”
“誒?你知道。”我驚訝。
雲雀看我一眼:“用過。”
他倒是沒說什麼,直接打開了瓶蓋,我一開始還以為他要給自己上藥,結果發現這人根本沒有解開繃帶的意思。
“我不用。”我往後仰了仰頭,婉拒。
雲雀看我一眼,像是給我當頭淋了一捧雪,我閉上了嘴,小聲道:“好吧。”
白皙的指尖沾上了一點藥膏,雲雀垂著眼睛,烏黑的睫毛落在白瓷一樣的皮膚上,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副濃淡相宜的工筆畫。
我開口問他:“前輩前麵是不開心嗎?一直板著臉。”
——十年前的雲雀可比十年後的情緒外露太多,好久沒見他這副樣子了,我甚感新奇。
“是。”誰想雲雀直接承認,我反而不知道怎麼接了。
他倒是從容,甚至順著這個話頭繼續問我:“那兩個人是誰?”
我知道他在說誰,但也很難真的說實話,隻好回答得模棱兩可。
“反正不是敵人。”
雲雀左手扶住我的臉頰防止我亂動,另外一隻手已經沾著藥膏,閃電般迅捷地點在我的傷口處。
“嘶。”我皺眉,山本武真沒亂說,確實疼。
雲雀看著我的眼睛,緩緩開口。
“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