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羊毛線作坊就收到了一批新的紡織機,這讓等了三日都沒有開工的女工們終於心裡鬆了一口氣。
畢竟,這一日不開工, 她們這一日的銀子就拿的不踏實。
早在這座毛線作坊落成之時,所有聘請的女工從開始培訓就一直有銀子拿。
所有女工的基礎月銀為三兩銀子, 雖然比不得桃花樓的十兩,可也已經不低了。
甚至胤礽還許諾她們, 每織成一件羊毛衫,便會有半錢銀子的提成。
半錢是不多, 可是手速快的女工不到一日就可以完工。
不是每個人都有孫旺家那雙手同時紡線織布的本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織出華麗的絲綢。
等到管事宣布開工後, 眾人也是激動不已,尤其是那日目睹胤礽差點被自己紡織機絆倒的女子,管事更是直接拿了十兩銀子給她和善道:
“這是太子爺給你的壓驚費, 那日嚇到你了吧?”
女子直接懵了,她僵硬的搖了搖頭,捧著那十兩銀子, 眼中溢出了淚水。
她以為管事要讓她走人的!
她已經想好要如何哀求著留下, 三兩的月銀她隻要一兩, 提成她也可以不要。
她家裡的一雙兒女,還等著米下鍋的!
可是, 她萬萬沒想想到, 太子爺一點也不責怪自己,他甚至知道自己這兩日的惶恐, 還給了銀子。
這十兩銀子,足夠她們娘仨換一個好一點的屋子了。
真好啊。
女子喜極而泣,隨後匆匆擦了眼淚, 就開始拚命的工作起來。
她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隻能拚了命的紡線織布,以報答太子爺的大恩大德!
然後,女子一低頭就愣住了。
“這種新紡織機怎麼奇奇怪怪的?”
“你們動了嗎?我都不敢動!”
“要是萬一碰壞了,不用咱們賠吧?”
……
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孫旺家的卻直接開始紡起線來,那等隨手寫意的模樣,看呆了一群人。
“原來是這麼用的?這好像和原來差不多,怪不得太子爺沒有讓咱們再培訓。”
“白賺銀子你還上癮了?再說,這哪裡和原來一樣,隻紡出的線都要是原來的八倍!”
“孫旺家的好生厲害!看一眼就知道了,怪不得當初她是十裡八鄉最靈巧的姑娘!”
姑娘們嘰嘰喳喳,但是手下動作不停,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管事看了一會兒,滿意的點點頭,隨後離去。
等到暮色落下,外頭響起鐘聲,眾人才驚覺已經可以回家了。
“我今天紡的線是以前的好多倍!”
“我也是我也是!我感覺我這個月可以拿十件,不,十五件的提成!”
“嘖,你才能拿十五件,我看孫旺家的拿三五十件都是可能的。”
女子們看著孫旺家的紡出來的線被堆積在身後,小山一樣。
“彆提了,咱們這輩子都比不過她的巧手呦!不過,孫旺家的,你當初不是說自個織一匹布用時十日,就可以賺二十七兩銀子,怎麼也跑來和我們搶?”
“織一匹布用十日,但在此之前的工序就不算了?況且,在這裡安靜,我就喜歡這裡。對了,你們彆忙著走。管事,您來了。”
孫旺家的隨口說著,她在孫家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認認真真的織好一匹布了。
每日裡不是丈夫喝酒後摔摔打打,就是婆母橫挑鼻子豎挑眼,讓她身心俱疲。
日前,她新織的絲綢因為針腳不必往日綿密,差點被退了回來。於是聽到桃花樓招工的消息後,孫旺家的直接前來報名。
管事一眼掃過去就知道誰最厲害,尤其是那個要了兩架紡織機的孫旺家的,這會兒管事看到她的工位上堆積的羊毛線,直接笑的都看不見眼睛了。
“呦!你是……周芳琴對吧?我記下了,你可是咱們作坊裡業績第一,這事兒我會寫進給太子爺的報告的。”
孫旺家的,不,周芳琴聽了管事的話都沒有第一時間門反應過來,自打她嫁給孫旺,從來都是被稱一句孫旺家的。
她已經要忘記自己本名了。
周芳琴心中情緒翻湧著,好半晌才低聲道:
“是,多謝管事。對了,管事,這紡織機事關重大,您看是不是應該擬個契書……”
周芳琴提醒著,從那時紡織機倒下的一幕在她眼前出現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事。
可是,她不願意違背太子爺,甚至在家中都沒有嘗試過。
可是這會兒看到太子爺發現的新式紡織機被人這般隨意對待,周芳琴對於作坊的未來產生了隱隱的擔憂。
卻沒想到,管事聽了這話,隻是擺了擺手:
“太子爺說了,這紡織機你們可以隨意參詳,如今桃花樓也擺了一架,等日後,這是要傳遍整個大清的!希望到時候人人都有衣穿,都能不畏嚴寒。”
“天啊!也就是說以後我們可以多織好多的布了?!”
“這,這,這,要是這樣的紡織機普及的話,布價一定會便宜的多!”
“要是早有這樣的紡織機,我姨母的小女兒就不會被凍死了。我姨母當時可是拚了命的賺銀子,但就是差那麼十幾文。
總想著先忍忍,等攢夠了就能給孩子做一身衣裳了,可是……”
眾人發出一片歎息,然後很快就激動起來:
“我要把這事兒寫信告訴姨母,她也會織布,雖然隻是粗布,那她也一定很高興!”
“我,我也要告訴我嫂子,還有我嫂子的家裡人,他們都過的艱難,要是能織好多的布料去賣,日子也會好起來!”
周芳琴聽著耳邊的嘰嘰喳喳,管事的回答驀然在腦中重新響起。
隨意參詳。
這四個字,以周芳琴的見識她不知其背後的意思,可也不妨礙此刻她心裡感歎:
這是何等高尚的人?
她匆匆一瞥後,心中已經升起了獨占的欲望,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太子爺竟然願意與百姓分享!
從來都是那些當官的大人們在她們普通百姓的手裡不停的掠奪一切。
可是,周芳琴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將好東西毫不藏私的展示出來,告訴他們,你們隨意參詳。
我隻盼著你們好。
我隻盼著你們人人都有衣穿,都能不畏嚴寒。
赤子心性。
周芳琴腦中隻有這四個字,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在那位看起來稚嫩幼小的小太子麵前,幾乎低進塵埃。
……
有了新式紡織機後,毛線作坊的工作效率那時大大提高了。
空曠的院子裡,擺著滿滿當當的大盆,不少年紀大的老婦人在忙忙碌碌的為羊毛清洗,脫脂,除雜。
烘乾坊內,一批批的羊毛進進出出,隻留下幾絲泛著光芒的雪白羊毛。
紡織房內,女工們一絲不苟,雙手翻飛,腳下的踏板響個不停,奏成了一曲動聽,振奮人心的樂曲。
而就在這樣紅紅火火,熱熱鬨鬨的忙碌中,重陽節到了。
這一日,滿城鞭炮齊鳴,響徹整個京城。
“桃花樓上新啦!”
“咦,這次倒不是丹藥了。而是……玻璃和羊毛衫?這都是什麼東西?”
桃花樓已經將占地麵積擴大了一倍,現如今,桃花樓的第二層也已經開放。
這會兒人群絡繹不絕走進桃花樓,京城胭脂鋪的老板田晃看著掛滿紅綢的二樓扶手,不由咋舌。
看來太子爺對於這一次的東西很是推崇啊!
往日上新什麼丹藥也都不曾披紅掛彩,以至於大家都說太子爺是個低調的性子。
而田晃之所以來桃花樓,則是想要第一時間門來看看桃花樓到底上了什麼新品。
此前的美容丹一出,京中上到妙齡少女,下到半百老嫗,容貌都煥發青春,以至於胭脂鋪的生意也開始蒸蒸日上起來。
田晃希望這次能有個什麼美發丹之類的東西,他一庫房的頭油已經等不及啦。
然而,田晃一進門就聽到有人說這回上的不是丹藥,他不由有些失望,但還是想要上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寶貝。
“啊啊啊啊!有妖怪啊!”
田晃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了一聲頗為慘烈的叫聲,他循聲望去,直接僵在了當場。
嗚嗚嗚,他也想叫!!!
世間門怎麼會有那樣的東西啊,簡直太可怕了!
足足一人半高,晶瑩剔透的玻璃被塗了一層水銀被嵌在檀木架子上,映出了一個纖毫畢現的身影。
田晃後退一步,隨後他就發現鏡中的人也退了一步。
田晃驚訝的張了張嘴,鏡中人也張了張嘴。
田晃直接懵住,那鏡中人也變成了木頭。
“這是……”
田晃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看著鏡子裡熟悉的石青色長袍上套著的灰色馬甲,那鏡中人手上的金色扳指。
“這是我啊。”
“嘿,這真的是我?!”
田晃對著鏡子作出各種奇奇怪怪的動作,鏡中人也和他一模一樣!
這讓以往在銅鏡,水裡觀察的自己的田晃玩的有些不亦樂乎。
直到鏡中出現了一個身影,田晃這才訕訕的整了整神色,然後——他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尖叫。
田晃忍不住笑笑,他生來膽大,這會兒對上纖毫畢現的水銀鏡也沒有誌怪話本裡可能會被吸走靈魂的危機。
反而,田晃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塊水銀鏡,或許對他的胭脂鋪來說,作用極大!
田晃腦中的思維瘋狂的跳躍著,他激動的差點在原地跳起來。
隨後,他立刻轉身去找縈絮:
“縈絮姑娘,那水銀鏡可外賣?可還有多的?”
桃花樓的庫房裡已經堆滿了玻璃,是玻璃作坊送來說是讓桃花樓裝修用的。
縈絮投桃報李,對於開詢問玻璃的顧客也介紹的頗為細致:
“水銀鏡是由玻璃作坊特彆提供,桃花樓代賣的,目前新客優惠,樓上的水銀鏡作價紋銀百兩。
客人要是想要購買水銀鏡,可以說出自己想要的尺寸,樣式,付下定金,三日內來取貨即可。”
“還可以改變樣式?”
田晃更激動了。
“當然了,不過這是第一批水銀鏡,客人若是有意可要趁早下手,先到先得啊!”
“好好好!這是紋銀一百兩,我要巴掌大的水銀鏡一百麵和二樓那麼大的水銀鏡兩麵!”
縈絮連算盤都沒有撥,直接道:
“好,共計紋銀三百六十兩,您記得三日後來取貨。對了,您要巴掌大的水銀鏡可是想要嵌入什麼物件嗎?這點咱們作坊和瓷窯,木製廠都有合作,還有各種設計樣圖,您看需不需要?”
田晃一聽,直接愣了,還有這好事?
這可是官府的官窯啊!
“好好好,我瞧瞧,我瞧瞧……”
看完後,田晃今日帶來的三百兩銀子花的乾乾淨淨,但卻是滿麵春風的走了出去。
他有預感,等他的東西做成,一定可以風靡整個京城!
坐在窗明幾淨,抬眼就可以看到暮夜上閃爍的星子的寢宮中,胤礽穿著薄薄的羊毛衫,小臉紅撲撲的。
今日是各個產業營業的第一日,胤礽收到了來自各個產業的報告,其中桃花樓維持原樣,甚至因為玻璃的售賣多了幾分盈利。
玻璃之中,大多數都是官宦人家用來做了窗戶,畢竟乾清宮個禦書房統統被改造後那就是活招牌,早在玻璃還沒有上架的時候,就有人向縈絮打聽過。
這麼神奇的東西,除了太子爺能做出來外,不做他想!
不過,羊絨衫卻鮮有人問津。
胤礽點了點報告上所說的不少人看一眼模特就臉紅心跳,捂著臉跑了。
emmm……
胤礽都沒話說了。
封建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於是,胤礽左思右想下,隻能讓汗阿瑪帶貨了。
誰讓他有整個大清最牛逼的頂流呢?
於是,當天小太子就張羅了一桌子的好菜,眼巴巴的等著汗阿瑪回來。
“保成,朕回來了!”
康熙現在越來越像胤礽,人未至,聲先至,胤礽倒是覺得這樣極好,這才是一家人的感覺!
“汗阿瑪快來坐呀!”
胤礽熱情的招呼著,康熙卻覺得怪怪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胤礽,摸了摸下巴:
“保成這是……乾壞事了?”
康熙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可能。
自己這個心胸自有溝壑的小太子,說是神童降世都不為過,他能乾壞事?
“汗阿瑪,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胤礽笑吟吟的讓康熙先用晚膳,這頓晚膳把康熙吃的那叫一個不上不下。
等這頓氣氛詭異的晚膳吃完後,康熙才鬆了一口氣:
“保成現在可以說了吧?”
胤礽點點頭,將自己的想法給康熙說了一下,康熙聞言不由驚道:
“保成要朕幫羊毛衫噠廣告?廣告……又是何物?”
廣告,廣而告之。
保成究竟讓自己做什麼呢?
“就……汗阿瑪,過些時日不是頒金節嘛,您到時候裝作不經意的提一下羊毛衫就行了。
嗯……到時候保成給您分一年一成的純利當廣告費如何?”
“廣告費?”
康熙更是直接瞠目結舌,保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可是合起來他留有些不大明白了。
胤礽隻能任勞任怨,小嘴都要磨薄了,才給康熙講明白了。
“原來是這事兒,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嘛,朕答應了,朕也不要保成的純利,你忙活了一年,怎麼也不知道給自己攢點銀子?”
“嘿嘿,汗阿瑪能餓著保成嘛?而且,這個廣告費按規矩是應該給的!”
胤礽笑嘻嘻的撒嬌,康熙頗為受用,不由點了點胤礽的額頭:
“你小子,一天天鬼主意倒是不少,怎麼就按規矩了?按誰的規矩?在朕的乾清宮就得按朕的規矩,哪裡有阿瑪給兒子辦事兒還要銀子的?乖乖收好嘍!”
“……那行吧!”
對於到手的銀子汗阿瑪都往出推,胤礽還能怎樣?
頒金節這天,是滿族的大日子,康熙難得穿著極為正式的龍袍,裡三層外三層的裹著,顯得整個人偉岸且氣宇軒昂。
康熙原本對於胤礽所說的羊毛衫還不以為然,卻沒想到隻加了一層薄薄的羊毛衫,他整個人都熱的出了汗——消暑丹的功效已經在夏末失效。
高高的看台之上,康熙攜後妃,大臣們在西苑共賞歌舞。
整個西苑占地頗廣,在足足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空地上,八旗子弟和他們的家眷穿著滿族特有的服飾,載歌載舞。
不遠處,有一條仿民間門街道那樣由宮人負責,熱鬨非凡的長街,上麵對對子,猜燈謎等等樣樣俱全,放眼望去,沿街都是滿族特產的煮餑餑,酸湯子,包兒飯,打糕等等。
在周圍大臣們一句又一句的賀詞中,康熙不由摸了一把汗。
“咦,如今已是深秋,還在室外,皇上怎麼倒出了汗?”
康熙一聽這話,正中下懷,隨後就去看看是哪個大臣這麼貼心——謔,又是徐元珙!
周圍一眾大臣們也看到了康熙眼中讚賞的神色,一時間門羨慕嫉妒恨的看向徐元珙。
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這位徐大人當真是好本事,區區一個從四品小官,硬是憑自己的本事(運氣)成為了禦前的紅人!
今個來得這麼多大臣裡,就屬徐元珙身份最低,但人家一句話就得了聖心。
康熙接過梁九功呈上的帕子,在額角沾了沾:
“這不是太子這段時間門弄出來了一種名叫羊毛衫的衣裳,貼身穿著極為暖和。
如今已是深秋,太子擔心朕受了涼氣,特意要朕穿上,朕也隻有聽從了。”
康熙話音剛落,徐元珙便一臉羨慕的說道:
“太子爺當真純孝啊!臣那不爭氣的兒子也不過比太子爺差了一歲多,卻是整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玩耍了。”
徐元珙憂傷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就發現康熙的眼睛更亮了:
“哈哈,徐愛卿近前陪朕說話吧。朕告訴你,這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