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瑪,您所說的顧慮不無道理,保成也知道,但是或許您可以考慮一下,試點。”
“試點?”
康熙又聽到一個新詞彙,這會兒萬分好奇,胤礽口中的試點是什麼意思,隻眼巴巴的看著胤礽。
胤礽不由好笑的勾了勾唇,汗阿瑪這副好奇寶寶的模樣還挺好玩的。
“這試點嘛,便是請汗阿瑪一指定一省為試點,隻那一省可以有此律法,三年為期,三年之後,且看那一省如何。
汗阿瑪,不要小瞧了女子的生產力。人口,經濟,稅收,這些都是實打實的東西,不會騙人的!”
康熙聽了胤礽這番話,不由沉默了半晌,過了好久,康熙這才看見了胤礽,語氣第一次變得幽怨非常:
“保成,給朕交個底,這事兒你自個在心裡謀劃多久了,今日才對朕開口可是憋的不輕?”
胤礽嘿嘿一笑,並未作答。
徐壽原身的煩惱,吳秋晚童養媳的身份,這所有的一切便如同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
但如今它們被挨個串聯起來,已成劍鋒之勢,似乎要勢不可擋地突破著陰霾重重的封建思想。
……
慈幼堂之行,讓康熙又多了一份煩惱。
畢竟胤礽這次提出來的和離,女戶之說,實在是有些過於天方夜譚了。
便是康熙是一國之君,也不能輕易鬆口,至於胤礽所說的試點之事,康熙倒是覺得有幾分希望。
“保成,和離,女戶之事茲事體大,遠非朕一人可以輕易定下此事,必須回京與眾臣商討之後方可決定。”
“好,那汗阿瑪,保成便靜候佳音了。”
胤礽這個佳音讓康熙臉上不由露出了苦笑,他隻戳著寶貝太子那白嫩嫩的小臉頰,沒好氣的說道:
“臭小子,你自個說說,朕來你這才幾天,你給朕劃撥了多少差事?朕是來看兒子的還是來辦差的?”
胤礽聽了康熙這話隻是笑得更甜了一些,他討好的扯了扯康熙的袖子,手腳並用著爬上了康熙的膝蓋,坐在康熙的大腿上笑嘻嘻的說道:
“汗阿瑪說的呀,保成有什麼事兒都要找汗阿瑪想辦法,汗阿瑪您這般英明神武,保成提出來的問題,那能叫問題嗎?
還有啊,汗阿瑪,和離,女戶之法,一旦正式立法,但阻力是有巨大的,但是前景卻是美好的。
貞節牌坊之事,您也是知道的!一個青春年少的婦人,在喪夫之後生生被人逼著要做那節婦。可原本,她本應該能帶來更多的新生命,可是現在都被一塊冷冰冰的貞潔牌坊鎖阻擋了,您說氣不氣?”
康熙不能說不氣,但是心裡卻是結結實實的憋了一口氣。
康熙總覺得保成這臭小子在給自己畫餅!
明明這套技術應該是自己頗為嫻熟的,可是康熙竟然被胤礽那句話給說的真真切切心動了。
貞潔牌坊,隻康熙知道的全國每年最起碼要發下的就有數萬,乃至數十萬。
而這數萬乃至數十萬的節婦,若是在她們年輕之時可以和離改嫁,可以立女戶……那會帶來多少的人口增長?
康熙久居在京城,尚覺得京城人口不足,又來了後見識到福建此地的人口稀少,彆提多麼頭大了。
可是,這會兒康熙麵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就,好像保成這小子說的這些話真的挺有道理的。
康熙已經可以看到一個繁榮,強大的國家,在自己眼前冉冉生起。
當然康熙在想到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有很大的前提條件。
而這個條件,卻也是胤礽從一開始便創造到的。
那就是——糧食產量的六倍提升。
否則,胤礽此時此刻所提到的人口增長之說,也不過是真真正正的畫餅充饑罷了。
要是不足缺人口增長的話,隻會帶來巨大的糧食危機,進一步導致朝廷的地位不穩,這對於曾經的康熙來說是想都不願意想的,但是眼下卻不同以往了。
胤礽成功的用自己的甜言蜜語給汗阿瑪畫了一張大餅,康熙一時之間還真在心中升起了躍躍欲試之心。
與此同時,康熙來此路上耽擱的時間,加上這段時間父子在當地遊玩的時間,康熙出來已經有大半個月了,也該到了康熙回城的時候了。
這日,康熙在吃完晚飯之後,向胤礽提出了自己要離開的消息。
胤礽聽了這話,當即便渾身一僵。
這些日子胤礽已經習慣了,每日和汗阿瑪一起用膳,一起說話,一起談論對於當地的民生民生想法子完善等等。
胤礽從沒有那麼覺得有一個人願意這樣的傾聽自己,並為自己想辦法。
想來這普天之下也就隻有汗阿瑪一個人可以做到。
胤礽端著果茶的手指不由一僵:
“是了,汗阿瑪出來的時間也已經夠久了,想來烏庫媽媽,皇瑪嬤她們也都會擔心的。”
胤礽低低的說著,纖長的睫毛垂了下去,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可康熙隻看了一眼尹容的側臉,便知道小太子心裡並不好受。
“保成快彆提你烏庫媽媽了!你是不知道,當初你送回去的留聲筒,皇瑪嬤她老人家把你前麵給朕說的好聽話都給撿走了!明明你一字一句都是汗阿瑪,也不知道皇瑪嬤要來作甚,哼!
還有上回,你讓人送椰子副產品回去的時候,皇瑪嬤她老人家直接讓人盯著梁九宮的小徒弟,一知道你讓人送了東西回宮,連一刻都沒有耽擱便衝到了朕的乾清宮,可把朕差點沒嚇出一個好歹來!”
康熙控訴著太皇太後的“霸道惡行”,那一番氣呼呼的模樣,很快就把胤礽逗笑了。
“汗阿瑪不說這事兒保成還忘了,這回回去保成再給您,還有烏庫媽媽和皇瑪嬤錄一些留聲筒。”
“還要錄留聲筒,保成不是要在此地常居不成?”
康熙有些不高興的說著,但心裡卻並沒有阻攔的意思。
康熙自從來了福建之後,他看到當地的民風民情,一切所有的改變之後,康熙已經在心裡對於胤礽的這次外出表示服氣。
哪怕是他親自來此,也不見得能做出這一番功績,他實在不能違心的因自己一己之私,便讓保成和自己回京了。
胤礽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汗阿瑪,當地真正有價值的水果資源,旅遊資源,還沒有完全被開發出其價值,保成還要再留一段時間的。”
胤礽說到最後越說越小聲,竟是在心中升起了歉疚之情。
前世的自己就像是一隻離不開汗阿瑪的雛鳥,一輩子也沒有做出什麼樣的功績來。
可這一世的自己,連胤礽都覺得自己似乎撲騰的有些過於狠了。
但正在這時,胤礽突然覺得自己頭頂一暖,不由詫異的抬起頭,隨後便對上了康熙那溫和卻又帶著鼓勵的目光:
“留就留吧,隻是不知道朕今年可能與保成坐在一起吃一頓年夜飯呀?”
胤礽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會儘力的!”
“嘿,臭小子連一句準話都不能給朕呀?什麼儘力,朕可是要是一定!不然彆怪朕直接讓你說的那快遞驛站把你給朕快遞到京城去!”
胤礽:???
胤礽都驚了:
“汗阿瑪,你這想法可要不得!這快遞怎麼能運活物呢?要是再有個萬一,人家將千軍萬馬運到京城城門外看您怎麼辦!”
“你小子也不知道盼著朕一點好,朕不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胤礽這會兒那低落的情緒已經全然不見,甚至一臉狐疑的看著康熙:
“不對,您從來不會無地放矢的,您且告訴保成您這一次究竟是怎麼來的,莫不是真的讓快遞將您給送過來的?”
“那不能!朕可算知道保成當初為什麼說馬車還需要改進了!要是那快遞驛站的馬車能像保成這裡的公共馬車一樣,這快遞過來也就罷了,可是保成不知道那些馬車那叫一個又顛又晃!”
胤礽一聽這話,就知道康熙當初還真的打著讓快遞將自己送過來的主意來著。
“噗嗤——”
胤礽沒忍住笑了出來,康熙頓時僵在原地,似乎才反映自己說了什麼。
以保成的聰明,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
康熙頓時惱羞成怒的瞪了這小子一眼,沒忍住嘟囔著說道:
“還笑還笑?也不想想,朕這樣子都是因為誰,你小子也太沒良心了!”
胤礽笑過了之後,一臉正色的撲進了康熙的懷裡,他緊緊的摟住了康熙的脖頸,將一滴溫熱的水滴灑進了康熙的衣裳裡。
康熙不由渾身一僵,也回手拍了拍胤礽的後背:
“保成啊,這回你真不跟朕回去嗎?你可想好了——不要等朕走後自個躲在被窩裡哭鼻子,想朕啊!”
胤礽連忙已經沾了淚花的小臉,在康熙的肩膀上蹭了蹭,站直了身子嘴硬的說道:
“保成才不會呢!”
康熙聽了這話也是一樂,卻強自控製著自己沒有去看自己那濡濕的肩膀,隻是笑嗬嗬的和胤礽並排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就著月色,說了許多的話。
而那一夜,父子二人最後究竟以怎樣的話題結尾,康熙已經記不得了。
康熙隻知道等他看過去的時候,就發現胤礽不知道什麼時候很沒有安全感的蜷縮了身子睡著了,隻是哪怕是熟睡,胤礽手中卻還緊緊的捏著康熙的一片衣角。
月色之下,青年帝王不由發出一聲長長的輕歎,隨後才慢吞吞的起身將自己的那片衣角從那孩童的手中抽了出來。
隻是胤礽攥的實在太緊,康熙費了好大的勁,這才將那一片皺皺巴巴的衣角抽出來,將胤礽抱進了臥房。
“保成,睡個好覺。”
康熙輕輕的說著,隨後這才輕手輕腳的起身走了出去。
但康熙卻沒有看到,他剛出房門沒有多遠,本躺在床上熟睡的那小小一團的身影,不知道為何翻了一個身,而枕頭上留下了一小片水跡。
離彆,總是哀傷的。
次日,康熙走在那熟悉的兩邊皆是高大常綠闊葉樹的水泥路上,陽光斑斑點點的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進來。
並不起眼的馬車上被裝上了福建當地才會有的橡膠輪胎,看上去帶著幾分奇特,
康熙撩起轎簾看著,站在路邊的胤礽,語氣輕鬆的問道:
“保成,確定不和朕回京嘍?”
胤礽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隻是怔怔的看著康熙那含笑的眼睛:
“汗阿瑪,您先回吧。”
“好,朕就知道,小沒良心的!”
康熙聽了胤礽這話,輕輕的點了點頭,隨後放下了轎簾。
隔著轎簾,胤礽聽到了康熙的嘀咕,沒忍住臉上勾起一抹淡笑,但是而來的還有一片晶瑩的水光落下。
正在這時,康熙突然掀開了轎簾:
“保成,朕在臥房裡還留了一道空白……等等,保成,你是不是哭了?”
胤礽渾身一僵,狼狽的轉過身,過了半晌這才嘴硬道:
“汗阿瑪,您怕是看錯了吧,這應當是方才林間的陽光太過刺眼的緣故!”
康熙默默的看了一眼茂盛無比,如同一把把綠傘一樣的樹木沉默了下來。
“好了好了,不說了,汗阿瑪您快走吧,一路順風。”
“那,朕走了,保成回去吧。”
“好。”
車走了兩米,康熙又掀開教練回聲看胤礽:
“朕真走了!”
“走吧,汗阿瑪。”
胤礽說著,康熙點點頭,縮回了脖子,放下了轎簾。
但不多時,馬車又停了下來,這一回康熙還沒來得及掀開轎簾,便聽到身後胤礽氣衝衝的喊道:
“康熙,您可千萬彆這樣了,不然保成害怕這馬車哪怕是等到天黑都走不出一裡地!”
康熙頓時尷尬的收回了手。
裝上了橡膠輪胎的馬車,那叫一個輕便如風,沒過多久便已經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了遠方。
而此時的胤礽一改方才跳腳的模樣,他一直沒有動,目送著康熙遠去。
等到馬車實在看不到的時候,胤礽這才踩腳步,沉重的轉身離開。
正在這時,姚啟聖騎著馬狼狽而來,看到胤礽匆匆下馬,行禮:
“叩見太子爺,皇上禦駕可是已經啟程了?臣又來遲了,還請太子爺責罰!”
胤礽看了姚啟聖一眼,卻輕輕的搖了搖頭:
“無妨的,姚總督並未來遲。”
姚啟聖正要說什麼,卻冷不防看到胤礽那通紅的眼圈,頓時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了。
也是,他來的早有什麼用?
今日是太子爺與皇上父子二人依依惜彆,他杵在這算什麼?
“那,臣送您回去?”
姚啟聖看到胤礽孤身一人來此,卻連一匹馬都沒有騎,連忙小心的建議的。
但胤礽卻是擺了擺手:
“不必了,孤今日要去琉球看看。”
胤礽說完直接便召了一輛公共馬車過來:
“姚總督,再會了。”
胤礽坐著的公共馬車,很快不見了蹤影,姚啟聖站在原地,過了老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砸了砸舌:
“往常我等都以為太子爺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卻沒想到,太子爺今日皇上那番依依惜彆之情,方讓太子爺落入凡間,實在是令人動容。”
姚啟聖所言非虛,哪怕當初攻打琉球之時,太子爺也是雲淡風輕,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可是今時今日,他卻是難得在太子爺臉上看到那樣濃重的悲傷。
姚啟聖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們一直在心中奉為神明的太子爺,如今也不過是以垂髫小兒罷了。
他這個年紀的孩童,本該在他的父輩膝下承歡撒嬌。
可是他卻是在用自己的行動,走著一條從沒有人走過的路,卻堅實的印下了一行連曆史也不會抹去,通往富強之路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