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隨後姚啟聖對上胤礽那張幼齒且無辜的小臉後,就將自己要問的話給咽了下去。
太子爺雖然有些過於神通廣大了些,可是他到底還小呢。
隨後,姚啟聖轉而與胤礽說起了此事之利。
“經此一事, 女戶再立與和離之法的推進受到的阻礙將大大減少, 太子爺所言的官府……啊對, 公信力,也將因此大大提高!”
姚啟聖一日之間便破了新案子, 還連並解決了困擾他已久的流民侵擾之案, 可謂是一箭雙雕, 這會兒姚啟聖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輕鬆的感覺,拉著胤礽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
而經過八女被擄案後,新鮮出爐的女子權益法也開始大範圍的傳播了。
“準和離, 立女戶,簡直是辱沒了祖宗規矩!”
有食古不化的老者拄著拐杖, 狠狠的擊打著地麵,氣的花白的頭發, 胡須都迎風顫抖起來:
“總而言之, 我老齊家要是敢出這樣的不孝之女,罔顧綱常的東西,我定要將她掃地出門!”
人群之中, 老者言之鑿鑿的說著,不知道是誰接了一句:
“嘖, 那要是碰見了王家一少爺那樣的人呢?強逼不成,便光天化日之下擄人,老齊頭你也願意?”
“我,我, 我……”
“今日王一少爺敢挑唆流民,製造動亂,來日指不定做出什麼謀逆之事,到那時誅九族,夷三族時,老齊頭你又如何?!”
“我,我,我……”
“我什麼我,這些就不說了,王一少爺這樣的十年也出不來一個。
但隻說現下,要是你家閨女在婆家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早起上工,歸家還要把婆家老老少少都伺候的妥妥當當,婆家人稍有不順,非打即罵,讓其整個人不過數月就累脫了像,你可是還要非逼你女兒就在婆家?”
“是!”
老齊頭挺著腰杆子,語氣鏗鏘的說著:
“女子一輩子,就是要順!以後,總有熬出頭的時候,苦儘必會甘來。我老齊家,沒有吃不了苦的女兒!”
老齊頭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做聲,反而直直的看向老齊頭的身後,老齊頭不解的回過頭,就看到才嫁人三月的女兒淚水漣漣的看著他。
“月娘……”
老齊頭愣了一下,月娘直接轉頭就跑,老齊頭想追,但似乎想起什麼,又坐了回去。
“老齊頭,你不去看看?”
老齊頭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取來旱煙砸吧著:
“看什麼看?她能去哪兒?不去找她娘,就是回婆家了,能有什麼事兒?要我說,太子爺來了咱們福建後,搞的這些廠子,就很好,至於這“女子權益法”就有些不成體統了!大家不都這麼過來的?怎麼就這一代人……”
“不好了!齊家閨女跳海了!”
“咣當——”
煙槍狠狠的砸在地上,濺起一片黃霧。
老齊頭看著遠方,怔怔失了神智,艱澀道:
“……怎麼,怎麼就,就跳海了呢?”
下一刻,老齊頭便飛奔出去,花白的發辮在身後瘋狂的搖曳著,整個人瘋了似的:
“月娘!我的月娘!”
……
幸好當日海上有水軍操練,月娘才入海沒多久就被人給撈了上來,這會兒渾身濕淋淋的被一個將士抱在懷裡,帶了上來。
老齊頭來了後,看到這一幕差一點都要停止呼吸了。
月娘隻是嗆了兩口水,這會兒幽幽轉醒,看到眼前的一幕,臉上露出一抹蒼白慘淡的笑:
“爹,這輩子,我齊月娘做不了齊家的姑娘了。”
老齊頭沒有吱聲,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女兒那衣袖堆疊之下,露出來的那隻紅紅紫紫的手臂,那上頭還有兩個銅錢大的傷疤:
“女婿,女婿打你了?”
月娘彆過臉,沒有多說,而這時,人群中又響起熟悉的聲音:
“何止是打,月娘自從嫁入錢家,日日三更起身打掃屋裡屋外,張羅一家子的吃喝玩樂,錢婆子是個半癱,可是脾氣大的不得了,又是個老煙槍,氣起來就燙人。
錢家小子是個孝子,卻不知道疼媳婦,月娘日前又是上工又是照看錢婆子,人都累暈了。我還說她娘家怎麼不來問問,原是你這老頭,一點兒也不知道疼閨女!”
那人說著,頓了頓,又道:
“不久前,太子爺頒了新法,月娘彆提多高興了,特意讓我替她試探一一,沒想到……”
沒想到,老齊頭的話,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張大娘,彆說了。我隻怪我當時沒有看好周邊,倒不如被海水卷走,也好乾乾淨淨的離開。
爹,對不住,我汙您心中咱們齊家的名聲了。您不必管我,我會順著錢家,我會好好呆在錢家。”
“姑娘,那連女人都護不住的慫貨可配不上你這麼好的姑娘!你連死都不怕,還怕甚?先和離,再立女戶,自己個當家做主!岸上哪一個廠子沒有宿舍?吃喝住都是廠子的,有手有腳餓不死!”
月娘隻聽到一個如同雷響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驚訝的朝後看去,方發現方才救了自己的那位將士一直沒有離開。
“軍爺,您說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若是走了,我娘如何有臉見人?
今日,您不該救我的,我若是乾乾淨淨的走了,便誰也不礙了。”
月娘讓張大娘試探自己的爹,未嘗沒有想要看看自己爹爹心中對自己可有一絲憐惜。
若是有,她方能將自己和離的念頭緩緩道出。
若是沒有,她寧願跳海一了百了。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怕疼愛她的娘親作難。
這個才將將度過及笄年華的姑娘,實在是懂事的令人心疼。
“胡鬨!”
一個老婦人直接衝了出來,將月娘擁在懷中,哭的老淚縱橫:
“傻孩子!隻要你好好的,娘就是不要這張老臉又如何?那錢家托媒上門時說的好好的,說那錢婆子癱在床上,雖然難伺候了些,可是卻讓你一過去就當家做主的,娘想這你便是苦上兩年,也能比旁人容易熬出頭。
卻沒想到,那錢家就是個吃人的虎窩!我兒才嫁了幾個月,就瘦成了一把骨頭……”
齊婆子抓著月娘的手不住痛哭,等她看到了月娘手臂上的傷疤後,頓時哭的更大聲了:
“跟錢家和離!這事兒,娘給你做主!”
“老婆子,你……”
老齊頭還想說些什麼,齊婆子卻是冷笑一聲:
“今個你若是敢阻我,我不怕我母女一人雙雙和離,好叫世人看看母女雙和離的人家都是什麼人家!
你不是愛你齊家的名聲?你不妨試試我老婆子這話會不會有水分!”
“我,我也沒有說不同意閨女和離……”
老齊頭的聲音又低又小,齊婆子沒有聽到,隻道:
“反正如今兩個兒子都娶了媳婦,我這輩子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現在還得伺候你這個老不死的,這日子過的還真是沒滋味!倒不如讓我去太子爺的廠子裡洗碗刷盤子來得自在!”
齊婆子一通罵後,老齊頭縮了縮脖子,忙大聲道:
“行了行了,彆說了!閨女這就和錢家那個軟蛋和離!誰不同意我和他急!”
老齊頭這會兒自己個將不久前說出的話吃回去,對於好麵子的他來說,臉上那叫一個火辣辣的臊。
“你也彆說什麼和離不和離了,彆以為我沒看到那天官差來說新法的時候,你拉著人家問了好久,你怕是早就想和離了!今個想扯閨女這虎皮,想都彆想!和離?沒門!你這輩子,隻能是我們老齊家的人!”
老齊頭憋著一口氣將這話說完,齊婆子都給氣笑了:
“你以為我想和你和離?老不死的,要不是你氣我,當我願意折騰?!”
老夫妻兩個罵罵咧咧,隨後將緩過氣的月娘攙扶回了家。
“高真,還看什麼呢?人家姑娘都走了!”
“休要胡說,她而今還是人婦,莫要壞人名聲!”
高真在擒獲鄭克塽之時立了不小的功,如今已經成為了七品軍官。
“嘿嘿,這不是快要不是了嗎?”
“閉嘴吧你!”
高真直接一腳踹了過去,深深的看了一眼月娘離開的方向,正了正自己的衣領,這才身姿挺拔的轉身離去。
……
自從胤礽宣傳新法至今已經過了五日,這五日裡,在胤礽要求下特殊獨立與其他部門的新顏部那叫一個門庭冷落。
胤礽閒來無事,背著手過來轉轉,隨後便與姚啟聖撞了個正著。
“太子爺也過來看看?您就不必進去了,臣才打裡麵出來,這五日裡,全福建可沒有一個和離亦或是立女護的案子!”
姚啟聖說到這裡都有些懷疑,是否是因為吳秋晚在船廠的功績太大的緣故,所以太子爺特意給了開她開後門,讓她成為女戶,方保證這樣的優秀人才不至於外流。
但胤礽聽到姚啟聖這話,確實一點都不失望:
“不過五日而已,姚總督,莫不是急了?”
姚啟聖搓了搓手,連連搖頭:
“不急,不急,臣不急,總歸咱們這裡隻不過是試點地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