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鹹山離周圍的市鎮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以前霍且非領著韶言,禦劍飛行能堪堪在一日之內歸來。
韶言畢竟年紀還小,何況他的佩劍還在井裡泡著呢,靠兩條腿哪怕是繞近路一個來回也得需要兩天。
不鹹山近些日子裡,野獸都如同躲災一般不見蹤影。三隻貓頭鷹在空中開路,自然給韶言選了一條最好的路。
韶言辰時出門,一路未曾停歇,勉強在未時過半到了山下小鎮。
因是在四月,集市顯得有些冷清。韶言走了幾家才把該買的東西買好,雲片糕的兩隻腳上係著大包小包,飛得歪歪扭扭。
此時天已經有些暗了,韶言本想找個客棧借宿一下,卻在小巷轉角發現讓他不得不在意的事。
那是個和韶言年紀差不多的少年,身量不小,卻閉著眼睛被人扛在肩上。
看到此幕,韶言心裡一驚,在陰影裡隱去半個身子。那少年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他,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睛與韶言四目相對。
少年的表情瞬間僵硬,他眼中的韶言仿佛是洪水猛獸。少年眼裡滿是驚慌與疑惑,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在與韶言擦肩而過時壓下腦袋低聲吐出兩個模糊的字:
“韶氏”。
韶言從他唇間讀出這兩個字,瞳孔刹那間放大,臉上露出和方才少年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扛著他的人已然走遠,韶言捂著額頭開始頭腦風暴:
那少年年紀不小,有手有腳,看麵色不像是生病的人。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自己走路?
扛著他的那人穿著一般,二人不像是一家人。但也許是哪家的小少爺和家仆也說不定……
也不對勁。那個扛人的姿勢韶言熟悉,霍且非以前常常那樣做。那對肩上的人來說一點兒也不舒服,韶言以前甚至差點被顛得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家仆哪裡敢那樣對家裡少爺!
排除了所有想得到的可能,那就隻有韶言不願意想的可能了。
不是吧不是吧,韶言身體僵硬冷汗直流,他獨自一人下山就這一回,可怎麼就遇見拍花的了!
冷靜,冷靜……韶言拍打著額頭深呼吸,問題不大,起碼現在自己還算是安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靠譜的地方落腳,明日一早就回不鹹山……
不行啊完全做不到!韶言拚命搖頭,那少年搞不好還是他的同族,他不是很忍心見死不救。
那怎麼辦,報官?遼東四月本就懈怠,再耽誤一會兒上哪裡尋這些拍花的蹤影。
擺在韶言麵前的路隻有兩條:一是見死不救,二是以身犯險——很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事實證明,九歲的韶言還是太衝動了。
他或許沒想到自己也才九歲,也是拍花的目標。又或許他太過自負,覺得九歲的自己能鬥得過大人。
他腦子裡很快製定了靠譜且可行性高的計劃。韶言在小巷角落裡扣了半天,找到半塊青磚。
他思考了一會兒,用小刀在上麵刻上【韶氏】二字,然後從懷裡摸出霍且非給的骨笛。
印有特殊符文的骨笛傳來悠揚笛聲,遠處的馬蹄糕聽見韶言的呼喚,長號一聲,揮舞著翅膀呼嘯而來,這才有些猛禽的樣子。
韶言將刻字的青磚也一起讓馬蹄糕帶回去——他不能對師兄說實話。
鍋就隻好推到韶氏身上,他一時半會兒回不去,隻好謊稱韶氏帶他回家,省著讓師兄擔心。
馬蹄糕似乎看出韶言的心思,如同斥責一般“咕咕”地叫,甚至還啄了韶言一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有分寸的。”韶言把骨笛塞回懷裡,摸了摸馬蹄糕的頭。
“你快些將東西送回去,不要表現得太奇怪了,千萬彆讓師兄看出不對勁來。你要表現了的好,等我回去請你吃點心。”
馬蹄糕憤怒地叫了兩聲,仿佛在說“你當我是那種不正經的貓頭鷹”!但它還是能顧全大局,腳上綁著大包小包轉著腦袋飛走了。
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韶言轉了轉脖子,他這時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他穿得未免有些惹人注意,這樣好的布料……
他思索著,未曾注意自己站在彆人家窗戶底下。露著窟窿的窗戶掀開,一個淌著鼻涕的小男孩探出腦袋,愣愣地盯著韶言。
韶言福至心靈,他稍稍低下頭,朝那小孩微微一笑:
“小弟弟,哥哥的衣服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