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已經蔓延到他的衣角,他不在意的拂袖。一片風自他的袖間升起,竟將那火扇到了反方向。
他將姿勢從跪坐改為盤腿而坐,似笑非笑地審視著抖成一團的紅狐:
“你好大的膽子啊,紅袖。”他語氣平淡,“我竟不知你還在外做這樣的勾當。”
他說著用一根手指拿下紅狐耳朵上掛著的金鏈,冷哼一聲:
“看看你這副滑稽的模樣,人不人畜牲不畜牲。”
他輕輕一捏,金鏈在他手中化為齏粉。“你這種低賤的山野狐族,能開靈有智已是上天恩賜,怎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指彈在紅狐額間,“你就那麼想當人嗎?”
紅狐額間一疼,沒有躲避,而是繼續磕頭。
“大人!紅袖自知是山野狐族,資質低下難堪大用。若是隻靠修煉,隻怕此生都修不得人形!所以才……”
“所以你就鋌而走險,靠食人增長修為?”
他還是小孩子的嗓音,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我以為你還算是聰明,沒想到是蠢而不自知,連吃人都不知道怎麼吃。”
他一把揪住狐狸後頸,“你從正月就上了這女人的身吧?遼東隻有四月能捕食的規矩你全忘個一乾二淨是不是!”
隨著他的怒火,一道巨大的風刃出現,直接將旁邊兩間牢房的木柵欄斬成兩半。
“紅袖,你多久沒照過鏡子了,你以為遼東為什麼隻有四月能捕獵?”他的笑聲裡充滿了殘忍,“你還沒發現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紅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它仔細端詳起自己的手,早已不再是利爪,就跟人手一般有五根手指,隻不過還覆蓋著紅色的獸皮。
火光映出它眼底的黑紋,在一陣淒慘而又不可置信的尖叫聲過後,原本似人的紅狐狸栽倒在地上。
它的四肢和軀乾開始膨脹,幾乎變成先前的三倍大,撐裂開身上紅綠相間的衣裙。
毛絨絨的人手重新變成野獸的利爪。入魔的紅狐狸緩緩站起來,眼睛閃著紅光,向麵前的少年齜牙咧嘴。
少年歎息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紅袖,你入魔了。”
那魔物充耳不聞,仰頭嘶吼一聲,伸出利爪欲將少年撕成兩半。少年並不躲避,拂袖一揮,一道無形的屏障便隔在一魔一人之間。無論那魔物如何用力,都無法靠近少年半步。
“到底是山野狐族。”少年冷笑,“從前做妖時就身無長物,也就影化的能力還算夠看。如今入了魔,也是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最低級魔物。也罷!這副模樣活著也是受累,不過是為狐族徒增煩惱而已。”
少年雙手一合,即從喉間吐出一道黑色火焰。那火剛出現時頗有燎原之勢,又很快被人為控製在以三米為直徑的圓圈——恰是圍著那魔物燃燒,一點也沒有外溢。
魔物見到火焰,並不慌神,堅硬的皮膚怎會怕這小小黑火?它甚至還伸出手指。
手指上的皮膚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便汽化,魔物才意識到麵前的並非凡火,慌張地試圖跳出包圍圈。黑火提前預判它的行動,直直地向圈內壓去。
不管是做妖精還是入了魔,紅袖的嗓子還是那麼好,可前提是這嗓子用來唱曲兒而不是嚎叫。少年這樣想著,背過身去施了個靜音咒。
咒言剛落地,他眼前一黑,差點沒跌倒。
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再待一會兒隻怕會直接七竅流血而死。
他隨手將斷成兩截的銀色匕首修好,果然腦部的眩暈感更重。他搖搖腦袋,抬起流血的左手。
走之前,稍微幫幫他吧。
一陣綠光在他的左手閃起。少年先前還勉強睜著眼,隻是身子愈發沉重,最後竟在這稍顯漫長的治療過程中昏睡過去。
待那綠光與黑炎徹底消失不見,那具仿佛已經死去的身體才稍微有了點反應。
韶言掌心握著一片冰涼的柳葉,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還是方才人間地獄般的景象,但他已感覺不到惡心。
頭痛欲裂,韶言撐著腦袋起來,驚訝地發現自己完好無損的左手握著同樣完好無損的小刀。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看不見那陰影。
他確信自己隻是在陰影的壓製下短暫地失去了幾秒鐘的意識,因為大火還在之前的位置。可是他麵前這攤灰又是什麼?陰影又去哪兒了?
來不及考慮妖物是不是放棄自己追逐清樂他們,韶言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火勢越來越大,再不走他就隻能和這間宅院同歸於儘。
他走得匆忙,全然沒有注意身後的燎原火焰中倒映的身影,靜靜地注視著他的逃離。